市中心地皮终于竞拍成功,方今天如愿以偿。
这次成功得力于方今天的孤注一掷的气势及别人的相关的活动。但此事顺利完成之前,方今天和他的公司历经了极为难过的十数个日夜。
非明好像真是机坠太平洋,杳无音讯,气得宋过整天像只没头的苍蝇嗡嗡到处乱飞,一搞就吹胡子瞪眼的骂骂咧咧,弄得办公室难得安宁。贷款早到方达名下了,可惜他满以为能得到房子啊手机啊一样也到不了手——先偿还以他的名义筹借的那部份芯片款更是不可能。原因何在?贷款补充协议中有特别条款:贷款属专款专用,动用须经方达及担保方大南海双方同意,这是为了保护担保方的合法权益。从“私”这一方说,此担保纯属友情性质,方今天没理由不接受。这苦了打如意算盘的宋过,心里骂傅北洋和姓陈的老奸巨猾,骂方今天是他娘的傀儡,无用的阳萎患者,说他是早和傅北洋串通好了借以搪塞他宋过。至于打算贷到款后痛痛快快潇洒几天,就更他妈成天方夜谭了。
为芯片找私人借的款,别人催得猴急,恨不得动刀子,这更是让他又担心又气恼。单只因为这,他宋过就没有理由平平和和,没来由地拍拍桌子骂骂人有他妈什么不行啊?除了对谷豆,他谁都不给好颜色,他认为大家都对他不起,他没有那种对谁都该像以前那般乐呵呵的义务。
但冷静下来一想,又无可奈何了。既然自杀和杀人都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该面对事实才是。这样就和方今天走到了一条思路上:寄厚望于市中心地皮的参拍和到手后的和泰国N公司的买卖。方今天真赚到钱了,就会有他一份,这点不容置疑。
方今天不知是不是内疚,反正对他出奇地迁就,逢到他无大无小地冲他,只是超然地笑着,递烟给他抽,有时也硬撑着请他吃顿饭——他私下为儿子存的五万元大额是最后一点家底,因账上没钱也取出用去了一半。旁人当然不知道,他也是靠那“黄金地皮快到手了的”指望支撑着。他内心的苦楚无法言传,不过他早已学会了该怎样保护自己的心的伤疤。他们默默相对时,只望一眼即能互生默契,有时或者会莫名地大笑一通,而后又商量下步该办哪些事情。
洪友运把项目转让出去后,就不再见得到他的人影,电话打到他家里也没人接,后来干脆找上门去却是铁门森然。这一家人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在开发区碰到老刘,摇手递烟弄得很热闹,可问到洪友运,他直摇头,说那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人,早没往来了,听说是把工程卖了个好价钱后去了北方。
方今天把希望寄托在泰新公司身上,和那个戴副眼镜的文质彬彬的总经理王实打过一回交道;可能因为大家都是文化人模样,虽没谈成什么名堂,却是有个好印象。可后来的数次接触仍是完全摸不到头脑,公司管工程的人就有点烦了,回来给他汇报,弄得他也情绪很坏。
宋过提出打官司,和谷豆一起找律师找法院到处跑。法院搞接待的小青年态度倒不坏,今天听情况明天看诉状,后来又要这资料那材料,结果又说那份承建合同上并无垫资抵押条款,所以是否能受理法院还得研究研究。这一研究就是一两个星期,每次去不是找不到经办人就是开会学习请他们改日,结果先松劲的却是律师,见到小宋便摇着头一副难与人言的样子,说手上案子很多很多,最后弄得他也没了劲头。
他对方今天说,状纸递不进去是你的牌子太小了伙计,去找找你那个傅北洋。可傅北洋出差去了,没人能帮忙。方今天就说去他娘的法院!他有比这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房地产拍卖会因为文件还没批复下来,延期举办,这对别人倒没什么,对方达就关系不小了:两千八百万贷款是有期限的,早一天竟拍到手就能早一天进行下步工作,而推迟延期可能直接导致总体规划的失败。
好在只一星期,而这期间他让宋过与公关部的一个小青年又到新闻界活动了一下,花钱在日报上买了篇人物专访——记者采访方达公司老总,把公司神吹了一通,无非是开拓进取有眼光积极参与市场竞争之类,文中巧妙暗示了方达这次参与中心地皮的竞拍,其重要原因是老朋友大南海公司愿意给予任何形式的支持,因而方达的总体规划决定了,这次竞拍势必拿下。这篇文章影响不小,事后来过他们在房地产信息中心找朋友了解到,好几位钟情于那块地皮的单位得知大南海也通过方达的手想得到该地皮后,心里直犯嘀咕,劲头锐减。得知这个情况,方今天当即就给刚下飞机的傅北洋挂了电话:北洋,你的这张虎皮到处都能吓人,真是妙啊。拍卖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你泰国N公司那边回了消息没有哇?
现在,这块通体闪着金光的地皮终于打上了方氏印记!方今天有种如日中天的感觉,不能说骄傲跋扈不可一世,却也称得上是趾高气扬。他心情前所未有地好,身心通泰,往日的忧愁一扫而空。
那天华成拍卖行门口悬挂的蓝白格子旗在阳光下轻轻摆动的姿态仍在眼前晃动……傅北洋很令他感动,开场前十分钟,他果然如约出现在拍卖行的小厅里——着一件白色金利来衬衣,浅蓝色细格子领带,西裤是爽目的浅灰色,质地上乘,矜持的微笑里满是财阀的烁烁光彩。刚巧方今天穿的也是一身金利来,戴着副窄边眼镜,一脸儒雅的笑容,举止谈笑间不乏那种志在必得者的谦和和脾睨;当然是事前做过相当演试的表演。两人在小厅里亲热随意地谈笑,自要引来无数关注的目光。方今天知道这目光全是射向傅北洋的,但心里得意如同皇帝的却是他方今天。他固然内心紧张不安,但有傅北洋的践约,一切就全变得可以预测和把握了。
我们前面说过,这块地皮除自身含有的增值可能外,还有诸多莫名其妙的“意义”,很早前就被新闻界炒过。此外,拍卖行新开张不久,而地产拍卖在本市又属首例,如此,这次拍卖活动就显出了不同寻常之处。方今天清楚地记得,主槌师是一位三十刚过的青年,有一双灵活的眼睛,一副听上去似练过美声唱法的嗓子,据说他从英国留学归来不久,曾以业余时间师从世界著名的英国索士比拍卖行的第一拍卖师,回国后在证券公司工作,兼职于华成拍卖行。
地皮底价是一千四百万,几十个参拍号牌在拍卖厅随着主槌师的宏亮嗓音起起落落。因获胜心切,方今天和谷豆不可避免地有点紧张,虽都坦然笑着,各自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的撞击。报价临近方达的承受点时,方今天有两次扭头望了望新闻席上的傅北洋,傅北洋很平静地微微点头,旁人看不出名堂,他却如得神助——转脸频频挑起战火。
两千九百五十万。
方今天和谷豆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远处的傅北洋……重新投向主槌师时,报价牌在头顶果断地耸起来:两千九百八十万。
方今天感觉静了几十秒后,一声槌响,掌声忽然淹没了拍卖厅。
谷豆眼泪忽地涌出眼眶,扔掉牌子起身,搂着方今天雀跃。激动过后扭着头看新闻席时,他们发现人群中已没有了傅北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