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起工来,唱起歌……
1982年,戴玉强带着一份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毕业了,被分配到了山西太原古交矿区公司的建筑队当技术员,戴玉强从北京乘火车遥遥数千里,经过十多个小时才到太原,下车后又坐了四、五个小时的汽车,来到了荒效野外。这是个人烟罕至,狼比人多的地方,以为是到达了目的地,没想到还要翻过一道山岭。经过一段爬雪山,过草地的奔波之苦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来到工地,戴玉强这个来自北京的大学生便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比北大荒还要荒凉的地方,只有建筑队三百多重整山河的工人们,大家住的是自制的土坯房,四垛砖头上搭上木板便成了床,管你是工人、技术员还是队长,青一色的“木板行宫”。
但十九岁的戴玉强并没有把这点儿苦放在眼里,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要做出点儿成绩来。按理说,作为技术员,戴玉强做好工程设计、检测、计算也就可以了,但他只要忙完本职工作便去帮工人们干活,仗着有副好身板,扛木料,推三轮,和沙浆,垒砖墙……工人们干的他干了,工人们没干的,他也干了,结果第一个月发工资——32元。虽然仅仅32元,但白花花的是银子,轻棉棉的可是钞票呀,戴玉强的心中如沐春风,立即拿出16元寄给了远方的父亲,虽然钱并不多,但三个老钱买了两苗针,钱虽不多却是份孝心呀。
到了冬天,大雁都冻跑了,可戴玉强还是要坚持在工地上。晚上屋里太冷,便烧了一大桶开水,放在床边,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可半夜还是被时常冻醒。白天又要穿着一件脏得既反光又打滑儿的破棉袄,在工地上手拉肩扛。并且戴玉强对工程质量监管得特别严格,一次,一堵高墙刚刚垒好,戴玉强走了过来,见其中两块砖之间留的缝隙过大,存在着隐患,有可能百年之后的一天突然倒塌。如果把墙推倒,十几个人半天的时间就全废了;如果不推倒,大家也高兴,自己也省事。像这种小问题,其实不足为过,工资照开,奖金照拿,于是戴玉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推倒!”
即使是工作再苦,再累,再忙,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钟爱——演唱,时常在傍晚独自一人站在工地上,面对着叠翠的重山,嶙峋的峭壁,把生命喊出来,将自我释放在空旷的山谷,情也绵绵,魂也幽幽,动情的歌声在山谷中远远地回应,许久、许久……不过,山里的小动物们还以为是野狼下山,终日慌慌然不知所安!
为了更好的学习演唱,赚更多的钱,一次,一个朋友来到工地对戴玉强说:”咱们城里卖得山楂罐头特火,钱都赚飞啪,听说他们做缸头用的山楂每斤三毛多,但我又听说河北那边儿的山楂才一毛多,咱们倒山楂吧!一次弄他个千八百斤可就能赚两三百块呀,赶上你1年的工资啦!而且,你去拿货,我来销货,还不需要本钱。”此时戴玉强的两只眼睛就成了两颗红山楂,觉得工地变成了缸头厂,四周的山林变成了山楂林,工地的工人一下子成了300多倾国倾城的佳丽粉黛,沙子堆成了一座金山……想到这里,戴玉强转身就走,朋友们问他干嘛去,“买车票,去河北!”等戴玉强按照朋友给的地址到达了目的地,放眼一望,的确是满山遍野一片红,不过个个都是“山里红”!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戴玉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使是撞了南墙也要把墙撞倒的人。这之后,他又百折不挠,又倒冰箱,又倒彩电……虽然革命大业均未成功,但大江南北的花花草草还是见了不少。
戴玉强有一点很可贵,无论业余时间做什么,都不会误了主流工作,更不会放弃演唱。上班才3个月,戴玉强便找了几个一起来的同学,大家凑钱买了一台录音机,然后大部分时间由戴玉强来占管,没事儿就跟着录音机唱,有时把录音机的调儿都带跑了。这时,戴玉强偶然遇到了京城名医孔伯华的孙子孔金训,孔金训对待音乐也是个如痴如醉的人,与戴玉强一见面,两个人便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孔金训收藏了很多意大利歌剧的磁针木唱片,便给戴玉强翻录了一盘意大利著名歌剧演员斯苔芳诺的磁带,19岁的戴玉强第一次知道了有美声这种唱法,便照猫画虎地学会了《我的太阳》。
到了1983年,20岁的戴玉强由于表现突出,被提升为建筑队的副队长,但他的心态却很平和,并没有把自己放在三百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上,所以山还是那座山,辙还是那道辙,吃的仍旧就是粗,喝的仍旧是稀,他的追求也从未改变。此时,天赐良机,山西省歌舞剧院开设学员班,召收新学员,并且委托中央戏剧学院代培,戴玉强得知消息后毫不犹豫,毅然报考,结果一举中的,金榜提名。这时,公司里面的领导一再挽留他,准备要送他继续读书深造,但是,此时此刻,领导让他当国家主席他也不干,送他夏维夷别墅也不要,只为圆了一个年青人痛过的、苦过的、挚真的梦。
在山西省歌舞剧院培训期间,因为囊中羞涩,院里又没有什么排练曲目,所以便经常到歌舞厅去打工唱歌,不停地唱1小时才给5块钱,但戴玉强已经十分满足了,既能赚钱,又能锻炼自己演唱技巧,可谓一箭双雕,结果有一次还果真被射中了。戴玉强到太原一家歌舞厅去唱歌,主持人向大家介绍时说:“下面请大家隆重欢迎我们山西省著名的歌唱家——戴玉强先生为大家献上几首精典歌曲!”台下的人虽然不知道戴玉强是谁,但还是掌声雷动,呼声一片。戴玉强一上台,心中美不可言,说来也巧,正当此时缓步走上台一人,怒冲冲地说:“小戴,你给我下去,谁允许你上这儿来演的!”戴玉强寻声望去,脸都绿了,原来是歌舞剧院的院长!这一次不但钱没拿着,而且还挨了一顿批,因为院里对演员出去打工是明令禁止的,但戴玉强明知山有虎,偏向虑山行,结果就被老虎给消化了。
转眼间到了1985年,戴玉强第二次回到了盼望已久的北京,看着心中昼也盼,夜也想的第二故乡,驿动、激情、笑容与泪水交融参半。1985年2月19日,戴玉强终生难忘,22岁的他第一次正式地上了声乐课,如果是22岁结婚,理所当然,但如果是22岁才正式接触声乐,内行人会说:“还是结婚去吧!”在中央戏剧学院学习故然是梦寐以求的,但戴玉强已经没有了工资,生活费又要自理,没办法,戴玉强又只能以打工来维持生计。来北京没多久,他就四处奔波,开始寻找工作,主要是针对各处的施工工地:
“你想当队长,省省吧。”
“技术员啊?对不起,我们这儿不缺。”
“当工人啊,我们这儿人手够啦。”
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还没等戴玉强跑断肠,早在北京一起上学的朋友便找上门来,“有家个体的装修公司,需要技术人员,你不是想找工作吗?去试试吧。”结果把戴玉强乐的还没找到北,就先找到了这家装修公司。刚到这家公司时,戴玉强做了一阵子预算工作,钱打哪儿来,又打哪儿出,这家并不大的装修公司被戴玉强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就是忘了算算自己能赚多少钱,第一个月60元,第二个月70元,戴玉强一算,到下世纪中叶估计能够生活费。
这样一算,戴玉强便不仅只作预算员,而且还当上了工地上的监工。别人家工地上的监工,就如同牧羊犬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工地上汗流夹背的棉羊,一咬人还先兹牙,而戴玉强则不然,刚到工地来的人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工人呢,成了地地道道的披着狼皮的羊。戴玉强拿出从在地里干农活时的“童子功”,推砖头,和沙子,扛木料,有时甚至还蹬着三轮车四处去采购,工地里的活刚干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又登上单车急冲冲赶回学校去上课。一天下来,流了其他同学一个月的汗。白天锻炼了肌肉,晚上还得练练嗓子,那弦律中呼之欲出的是他百折不挠的拼搏。
说起戴玉强打工经历过的苦还远不只这些,但在整个采访过程中,戴玉强没说一个“苦”字,面部表情不是开怀状,就是吃肉状。在工地上打工之后,戴玉强觉得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便与三个一同学建筑的好朋友在北京市效的沙河镇开了一家小小的装修门市部,门市部是一个简易房,是戴玉强几个人一周汗水的结晶。虽然是个简易房,但戴玉强看在眼里,美在心中,总是觉得比天安门、国企大厦、政协礼堂都强,毕竟这是烙印在自己心底的希望。
为了工作方便,戴玉强租了人家楼梯下的半间房,阴冷、潮湿,原来是人家放扫帚、拖布的地方,也就够放一张小折叠床的。按理说,铁打的汉子,流水的钱,可钱就偏偏没有流过来,戴玉强蹬着三轮车,跑遍了大半个北京城,少则十几里,多则几十里,戴玉强都快成职业导游了。活儿倒是揽到了不少,可就是没有钱:
“我们工程进度紧,资金跟不上……”
“我们这儿工人都开不出工资,再等等吧。”
“别人欠我们的钱还没有还,所以手头资金不够。”
戴玉强早上高高兴兴要帐去,晚上别别扭扭回家来
苦尽甘来,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不久,戴玉强他们便揽到了一笔大买卖,替位于北京交道口附近的一座二层楼铺地板,得知喜讯后,兄弟三个的欣喜均行于色,毕竟是800元啊,那可是他们最大的的一笔生意。戴玉强三人在众多的市场竞争对手中夺到这个项目,心中感觉不亚于申奥成功,于是便细致入微地开始了数百平方米的铺设工程,三天后,三个人的奥运会胜利闭幕了,一个人拿了二百三十块三毛三。
可惜好景不长,三个人干了不到一年,虽说有了几千元赢余,可是其中一个兄弟喝完酒开着自己的车回家,虽然一再提醒自己走直线,可还是斜着就跟人家撞上了。为了赔偿损失,戴玉强和另外一个兄弟为朋友两胁插刀,把几个月来的血汗钱全搭上了,虽然钱并不多,但那毕竟是一滴汗、一滴汗攒下来的。
在北京渡过了艰苦的三年半工半读的生活之后,戴玉强在1987年又回到了山西省歌舞剧院,在剧院里很少有排练演出,每月仅有几十元的工资,都二十四五的人了,又要生活,又要学习,整日在脑子里装着自己的江山社稷,可是没有钱,寸步难行,戴玉强就又得重操旧业,靠打工来维持学习。八十年代末,流行歌曲火遍神州,于是,戴玉强也索性到歌舞厅去通俗一把,1小时5块钱,四小时下不,骨酥筋麻,好象爬了一次泰山那么累,但是,“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只要戴玉强积攒了一点儿钱,便急急忙忙往北京赶,到处找声乐老师上课,一节课就是一两百块,戴玉强从不犹豫,掏起一来就如同是一位打肿了脸的大款。
一次,戴玉强又拿着靠打工赚到的钱来北京听课,听完课便去北京火车站买票回家,原来从北京到太原的票价是9块钱,没想到才几天的工夫就涨到了十三块两毛,戴玉强一摸兜,傻了,只有十三块一毛,他便只好和颜悦色地对售票员说:“同志!实在对不起,我只有十三块零一毛,您能不能卖我一张票啊?”再看看售票员的脸,立即拉成了丝瓜状,“穷家富路,你出得起门儿就出,出不起门儿,就这儿呆着!”戴玉弗的脸由白变黄,变粉,最后红油灌顶,变成了一面国旗,在售票厅内冉冉升起。
堂堂1米80的热血男儿那能经得起这个,于是便掳胳膊挽袖子,向后一退步,开始满兜翻钱。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分,两分,三分……一直找到第九分,整整好好、不多不少就差了一分钱,怎么也找不到了。一分钟憋倒英雄汉,一分钱难倒了戴玉强,情急之下,戴玉强便满大厅地找这一分钟,找了半天,竟然没找到。于是,戴玉强便到北京站广场上去找,找啊找,找啊找,找到一个好朋友——一分钱!戴玉强一个猛虎扑食,便手到擒来,买了票,上了车,路上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昏昏沉沉11个小时来到了太原,下车对朋友说的第一句话都变音儿了,“赶紧给我弄点儿吃的!”
日子越是难,戴玉强越得抓紧时间打工,半工半读,穿梭于太原和北京之间。1990年当戴玉强再次来到北京学习时,他的甲钩炎又犯了,脚指甲往肉里长,疼得他路都走不动。因为兜里又没有钱,就只好早上睡个懒觉,中午出来买一张烙饼加上一根黄瓜,晚餐也是如此,就这样学了一个多月,整个人就如同贾宝玉失恋一般——萎靡削瘦,真可谓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但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这个人就是戴玉强,这双脚就是得了甲钩炎的那双脚。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位老师把戴玉强介绍给了总政歌剧团招生组,戴玉强曾经考过两次中央音乐学院,又考过空政歌舞团,都与幸运擦肩而过,而这次,戴玉强终于可以农奴翻身把歌唱了,一举中的!这时,戴玉强身上只剩下7块钱了,便在总政歌剧团的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住了下来,这间仓库尘埃四处,鼠盗猖獗,满是废旧道具。戴玉强便用木板做的旧景片围出了十几平方,将演出用的平台拿来当床,围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外桃园,心中激动万千,便在墙上挥豪泼墨——“夹皮沟戴公馆”。
虽然走到了成功之旅的一个驿站,但前方的路仍旧遍布荆棘,艰辛无数。刚刚进入总政歌剧团时,一个月只有150元的工资,又要排练,又要学习,当然不够开销。于是,戴玉强利用业余时间便找到了北京大饭店,想在大堂里演唱打工。戴玉强的歌声一发出来,便音韵弦耳,撼山易地,有气吞山河的气势,再加上戴玉强风流倜傥的气质,高大威猛的身材,经常迎得台下女听众的掌声。但是,起初每小时只有18元的酬劳,一般人唱1小时的通谷便要四蹄流汗,如果要是唱上1小时的高音,恐怕日后只能演个哑剧了。而戴玉强因为有扎实的功底,强健的体魄,所以一两个小时不喊累,三四个小时不叫苦,只要赚钱意志坚,泰山压顶腰不弯。很快,由于戴玉强的出色表现,打工的酬劳由1小时18元,变成了30元、40元,直至50元,打工的地点也由一楼大厅升级为二楼的高级酒吧。
直到1993年,戴玉强与心爱的女朋友刘燕结婚,婚事除刘燕的父母主持外,其余的还主要是靠他打工赚的钱来操办的。刚进入总政歌剧团不久,团里便组织排练了一场革命精典片段的歌剧晚会,其中包括《小二黑结婚》、《白毛女》、《红灯记》……当时戴玉强饰演小二黑,刘燕扮演《白毛女》中的喜儿。说来也巧,91年戴玉强曾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深造,又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几年后,刘燕也是以第一名考入,又以第一名考出,看来是命运使然。刘燕第一次见到戴玉强时,觉得戴主强的双眼充满了沧桑与哀怨,仿佛是四、五个孩子的爹,默默地站在台角儿边,身穿破棉袄,旧马挂,七根胡子朝上,八根胡子朝下,不象小二黑,倒象大老黑。可戴玉强一见刘燕,两眼放光,二目如电,又是诗意脉脉,又是电波传情,先是短、平、快的攻击法,后是生磨硬泡,死缠烂打,就在这一张一驰之间,显观出戴玉强追女孩子的文武之道,就这样边演出边打工的戴玉强在现实生活中便改了历史,1993年,喜儿嫁给了小二黑。
婚后,两个人一共搬了十四次家,过着清贫而快乐的生活,每月除了150元的固定工资外,团里还给发10斤鸡蛋,因此夫妻俩儿就早上鸡蛋汤,中午鸡蛋糕,晚上鸡蛋饼,所以刘燕现在再看到鸡蛋,就有一种还没有生女儿之前的感觉——想吐!在这段日子里,戴主强依然要靠打工演出来维持家计。1995年春天,北京密云小学要举办一次社会义演,便以一场演出费只有100元的价格来请戴玉强参加表演,当时戴玉强住在海淀万寿寺附近,离密云十万八千里呢,为了100元,为了自己的家,想一想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