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2月,执行官(Executive)人寿保险公司向证交会提交了13-D报告表,报称它拥有13%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这已足以结束波斯纳与费斯克拜奇公司签订的限时协定。碰巧的是,执行官人寿保险公司的老板是弗雷德·卡尔,他是米尔肯最早的支持者之一,持有多种米尔肯承销或发行的垃圾债券。卡尔依靠米尔肯造市和维持债券的流动性。他是米尔肯最忠实的客户之一,一般对米尔肯言听计从。不管发生什么,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没有什么风险。米尔肯知道,纵然卡尔不收购该公司,波斯纳最终也要收购它。
无论波斯纳、米尔肯和卡尔想得多好,他们显然忽视了一个主要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是技术性的。因为执行官人寿保险公司是保险类公司,它应该向证交会提交13-G报告表,而不是13-D报告表。费斯克拜奇公司警告波斯纳说,因为限时协定只有在有人提交13-D报告表时才可中止,所以在目前情况下这个协定仍然有效,并称它要提请法院对此做出判决。无论这场争论的是非曲直如何,费斯克拜奇公司至少要成功地将整个问题诉诸法庭了,收购费斯克拜奇公司又要被迫搁浅。这场威胁客户投资潜力的诉讼没有结果,米尔肯就不能发售债券。于是,波斯纳和米尔肯极为愤怒。
米尔肯决定亲自操作这件事情。他要给布斯基打电话。像往常一样,他的电话直接就接通了。布斯基立即拿起话筒,仔细地听米尔肯讲。米尔肯让他(准确地说是"命令他")大量买进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毕竟,最近米尔肯给布斯基融进了很多资金,布斯基欠他人情。
米尔肯选择通过布斯基来解救波斯纳摆脱限时协定。他指示布斯基囤积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和可兑换债券,但不要一下子买很多,而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买进,以免引起过多注意。米尔肯向布斯基保证说,波斯纳会宣布收购费斯克拜奇公司,从而刺激股价上扬,使布斯基获利。如果这种情况没有发生,米尔肯也担保布斯基不受任何损失。看来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于是布斯基在1984年5月4日开始买进。他按照米尔肯的吩咐,在买进量接近10%时暂停一下。接下来,7月9日,他又直接从米尔肯那里购入了14.5万股。这样,布斯基买进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达到了可使波斯纳与该公司签署的限时协定中止的数量。接着,他向证交会提交了申报股票拥有情况的13-D报告表,当然没有说是米尔肯让他买的,也没有提米尔肯给他做过不让他受损的保证。
看到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错误地认为布斯基真地对费斯克拜奇公司有兴趣,他们会猜想他(或别人)即将要对该公司发起收购。按照规定,拥有某公司股票超过5%都必须向证交会提交13-D报告表,其目的就是公开说明一个公司的股票正在出现囤积现象(囤积量超过5%),以此保护投资者的利益。报告表提交者还必须披露投资该股票的目的,包括说明是否考虑继续增购。当有人提交13-D报告表时,每个人都会注意:一场收购战可能即将开始。这时,该只股票的价格通常都会上涨。因为投资者非常倚重13-D报告表,所以在提交13-D报告表方面弄虚作假是一种犯罪。
这方面一般不会让布斯基太费脑子,因为在13-D报告表上违规很少有受到起诉的。让他更焦虑的是,尽管米尔肯当初预测时很自信,但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价现在却一直在下降,从他开始购买时的35美元左右下降到了25美元左右。米尔肯和他的同事们继续一个劲儿给布斯基打保票,说他的损失会得到弥补。
前些时间,米尔肯要布斯基大量买进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的股票,这是又一家深获米尔肯信赖的垃圾债券购销商。他没有向布斯基解释购买的原因,只是承诺说如果有损失他会给予补偿。布斯基答应了。在购买这只股票的过程中,布斯基让他的主管会计穆拉迪安建立了一份不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文件,就像那份"荨麻酒"文件一样。穆拉迪安把这份文件用红线扎起来,注上"专案"二字。现在,布斯基又把穆拉迪安叫来,要他把购买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的有关情况也记录下来,包括花费的成本和交易的利润或损失,然后把它们集中存放在"专案"文件夹里。由于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继续稳跌不止,布斯基从穆拉迪安的纪录中发现,他的损失在继续增加。
布斯基越来越坐不住了,最后在11月28日那天给米尔肯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亲爱的迈克:请查收随信所附的迄止1984年11月27日(包括此日)之有关情况明细表。"信中接着说:"我觉得应当解决附表中所列的所有问题了。"米尔肯收到信后,回复的方式是安排了几起使布斯基获利的交易,再次表明他在垃圾债券市场上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这些交易涉及的都是米尔肯可以自主定价的证券,交易量都不大。)但这几起交易要想抵消布斯基现在所受的巨大损失,那是杯水车薪。
与此同时,这项米尔肯借布斯基解救波斯纳摆脱限时协定的计划达到了目的。当布斯基买进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超过10%这个界限时,波斯纳与费斯克拜奇公司之间的限时协定无效了。费斯克拜奇公司只好让步,它放弃了上述诉讼,屈从于这个无法避免的现实。波斯纳和米尔肯可以自由地往前进行了。
但是,米尔肯要为波斯纳这么大的一项收购计划筹措资金,这让约瑟夫和韦恩罗思非常担心。约瑟夫派韦恩罗思和另一个公司金融部负责人前往贝弗利山,说服米尔肯不要介入波斯纳对费斯克拜奇公司的收购,并提醒米尔肯波斯纳现正在因骗税问题受到调查。开始时米尔肯表示不服,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里常说的一句话来争辩:"这笔生意如果德莱克赛尔不做,第一波士顿就会去做。"但慢慢地,他似乎回心转意了,还称赞韦恩罗思对波斯纳的财务结构调查做得好。当韦恩罗思离开时,他觉得已经成功说服了米尔肯退出对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的参与。然而,他哪里知道,米尔肯早已没魂似地陷入了这起收购案,他表现的回心转意不过是装出来的。
紧接着的下个星期,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的有关准备工作继续进行,就好像韦恩罗思的贝弗利山之行没有发生过似的。韦恩罗思很失望,向约瑟夫做了汇报。于是约瑟夫打电话亲自跟米尔肯谈。米尔肯坚持认为这起交易不能不做。他引用波斯纳以前的成功收购案做例子,说明承揽这笔生意不会有错,并对约瑟夫说,他还要重视波斯纳的"信息流"。
约瑟夫只是进行了象征性的反对,尽管他知道费斯克拜奇公司的盈利和股价都在下降。他以费斯克拜奇公司市场份额大为理由来说服自己这起交易具有合理性。他坚持要求米尔肯提供的筹资只用于购买费斯克拜奇公司的股票,而不用于波斯纳的其他活动。他还成功地稍微改动了为波斯纳筹款的条件。但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说话算数的是米尔肯,而不是约瑟夫。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为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直接转销了一批高收益债券,通过这种方式,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在1985年2月筹集到了5600万美元。当然,米尔肯对他与布斯基之间的秘密交易只字不提。如果人们知道这是一起非法阴谋,他们就不会购买这些债券,就是布斯基的铁杆儿客户也不会购买。这些债券很多销给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一个老客户——多特·卡梅伦三世(此人原是米尔肯手下的雇员,深得米尔肯关照,后来加入巴斯家族投资合伙公司,在那里经销米尔肯发售的证券),其余大部分由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自己吸收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在这起转销业务中获取的服务费为300万美元。
接下来,一切都按米尔肯事先计划的顺利进行。几个月后,布斯基悄悄在伦敦股票交易市场以相当于每股45美元的价格出售了手里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而这时纽约股票市场上这只股票的价格不到40美元。即使如此,按照布斯基的计算,他仍损失了大约500万美元,不过他相信过段时间会得到补偿。当然,布斯基在给证交会的披露交易情况的例行报告里,没有说明接收他售出股票的买方是谁。事实上,买方是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它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给它筹集的资金,以相同的价格和相同的数量买下了布斯基手里的费斯克拜奇公司股票和债券。这种情况是很难在证交会成千上万的交易报告单里被人发现的。米尔肯一定事先预测过,没有人会注意到布斯基出售与宾夕法尼亚工程公司购入之间具有相关性。
当然,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贝弗利山分部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甚至该公司纽约总部也注意到了。显然这个买卖是讲不通的:为什么波斯纳明明可以在纽约以较低价格买进股票,却在伦敦市场以高价购买布斯基的股票?韦恩罗思等人讨论了各种可能性,但最后不了了之。没有人想去问米尔肯。
那年晚些时候,费斯克拜奇公司宣布了它的新任董事长,那就是维克托·波斯纳。米尔肯彻底胜利了。波斯纳很快把他的管理风格带到这个公司,大量增加自己的薪水,肆意劫掠公司的资产,大批解雇公司的工人。结果,这个一度红红火火的公司开始日益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