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底、99年初,证券机构大整顿,都在缩编,没什么招员计划。忽闻两家券商招人,其中一家竟是96年做散户时就很仰慕的市场主力。几轮面试之后是总经理的面试谈话,是个女经理,年轻精干。一上来,她指了指厚厚的三摞简历,说在将近三百人里,他们选择了我们五个,祝贺我成为他们的一员。真希望谈话就此结束,我好找个地方轻松一下。谁知她继续说,想要我谈谈为什么要进券商,以前参与股票市场的经验和体会。我头一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捡这种话题让我说。千万别提伤心处,我再三告诫自己。停了好几秒,稳了稳情绪,一抬头碰上她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始说:"谈不上经验,可能更多的是教训",想了想,这句话还行,没什么问题,业内人都知道无论是谁都会在市场里有这样那样的教训,"我曾经想过离开这个市场,因为受挫",说这话时鼻子开始有些发酸,"恩",她立刻有所反应。我顿了顿,跟自己说千万别,再说一句话作个结尾就成了。感觉好点了我开始收尾了,"可是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它,就又回来了。"话还没说完,我就知道完了,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止也止不住。"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女经理连声说,立即起身去给我拿面巾纸
回去后周晴问我:"你是觉得委屈吗?还是觉得进券商的愿望实现了?"想了想,我也有些困惑,"不清楚,但是好几回了,只要一提到离开那段,就鼻子发酸"。虽然96年站在散户大厅中看着盘面时,就梦想着这一天。然而,我最终没去XXX。第二天是另一家券商的面试,想感受一下不同券商的风格,我去了,谁想在那儿遇见了苏物贸的庄家!
我一到,出来一个宽头大耳、身材粗胖的人,别人叫他"殷老师"。"XXX",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你那最后一个字我还特意查了一下字典,怎么样,是发这个音吧"。"噢",我不太喜欢跟人一见面就显出立时很熟的风格,也没多说话。
面试很简单,总经理坐在对面,殷老师主问,问的问题只要说个"是"或"不是"就成了。之后是介绍公司的大致情况,这时我诧异地听到,殷老师,他竟然是苏物贸的庄家!
"好啊,总算让我碰见你了!"我心里说,脑子里很乱,"苏物贸,害得我好苦!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庄家倒底有多大能耐"。
我被安排在研发部,由殷老师直接领导。
盘面中的庄家和现实中的人毕竟不一样。殷老师和善,也讲义气。我所见到的能够与他凶狠的盘面作风相符的,只有他的说话和写字。只要一提到股票炒作,殷老师立刻撤去他略带上海苏州风格的吐字,而换为两眼微眯,说话咬牙切齿,嗓门也陡然大起来,那神情象是要把谁活吞了。只有这时候,才能带出他的生长地――新疆的粗犷。
还有就是写字。做方案时,殷老师总是先把关键地方写好,再交给我们做。他写的方案,下面3张纸都会留下很重的印痕。而原版的纸上,更会留下多处笔尖划破纸的划痕。"老殷是有点西的",背后大家常说。
中午吃完饭后,老殷喜欢跟我们聊天,一开始是讲炒苏物贸的事,后来是大伙请他推荐股票。殷老师笑着大声说:"我推荐的股票啊,涨起来能翻一倍,跌下去至少跌一半"。老殷推荐的股票,的确是出招凶狠,研发部的同事往往一进去就齐刷刷被深度套住,大家脸都绿了,后来才慢慢又涨起来。
三个星期很快就到了,我要去XXX了。心里很犹豫:一边是96年就许下的心愿,一边是害我甚深的庄家。考虑再三,决心留下来,知道那个跟头是怎么摔的,看看这个庄家到底是何许人也,应该是人生中更有意义的事,我想。
我留在了这家券商。
理想和现实至少有着1米的差距。
原来以为进了券商后,会碰上高朋。可业内开了这么多次会,一直也没有见到他。
我相信他依然在这个市场中。做了这行的人很少有愿意离开的,因为它是如此凝缩,如此刺激,蕴含智慧和勇气,充满惊险和激情。殷老师讲过,那年中经开和万国国债期货一场大战,异常惨烈。他那时在上海,加入了万国的空方。万国惨败,被收入申银,老殷输得身无分文,回到苏州养王八,当起了乡镇企业家。养鳖三个月,虽然赚钱但感觉这不是他的生活,于是重回期市。没钱做盘,就开始写期市评论,写稿攒稿费。那天说到这儿时,老殷笑了,说:"许多早期的期评家、股评家也是做盘做输了,又不想离开这个市场,就改作评论了"。
老殷竟然也有这么一段。我有些领悟到这就是市场。正象高朋当初说的"错要知道怎么错的",是我的判断错了,操作错了,而不在于庄家是谁。"苏物贸"给我造成的伤痛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