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９９６年３月４日，上海股市迎来了鼠年第一个交易日。
营业部章经理走进交易大厅时，一看手表９时正，还有２５分钟就可开出集合竟价，可是一数交易大厅中的人头，２００来平方米的空间只有３个人。
"哎，过年过得凄凉，在５５０点位置上，持股过年的人全部套牢，哪有心思过节"章经理嘀咕着走进办公室。
第一件事先将桌上还是"１９９６年２月１６日"的台历撕到"１９９６年３月４日"。台历上已积灰，１７张纸，撕了三次才撕完。
给客户拜拜年是章经理春节后必做的事，从海峡证券公司总部调到上海营业部第一线工作，此次是第四次给客户拜年。对于鼠年的股市，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在猪年中自营亏损２５０万元，客户透支还打了个２００万元的洞，这始终是章经理的一块心病，股市靠"天"吃饭，只得听天由命了。
在６间大户室中，对第一间"２０１室"的大户们，章经理最有感情，里面６个人在营业部创建时就来了。６个男女老少。跟着章经理从上证指数３８０点到１５５８点，再从１１５８点又回到３３０点，如今在５００多点风雨同舟。
今天，２０１室中只有老宁波一个人在。"恭喜，恭喜，老秦新年好！"老秦名贵良，５年前退休，天天到营业部报到，是个死多头，每一个高点从来没有不套牢过。
老宁波看到章经理特别高兴，虽然年龄已足够做他的老爸，但对他还是很尊重。老宁波道："章经理，新年好，新年好！今朝只有我一个人，他们几个到泰国去旅游了，要明朝来。这次休息放假１６天，出去白相相还是蛮好的，我年纪大了，不轧迭格闹猛。"
"但愿今年股市好一点，让大家发发财，不寄希望赚大钱，但愿不要出事。"章经理心猿意马地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老宁波说："以前春节休市３天，现在倒好，一休就长达半个月，这实际上既危险又不公平，半个月内，世界上要发生好多事，一旦有事，不是让老百姓承担风险吗？"
"我们也没办法。这次上海与深圳同时休息两周，主要还要考虑到深圳是个移民城市，一至春节人去楼空。"
"好好，也好，熊市中大家都休息，钞票管管好，省得在这多做多输的市场中越做越输，你们券商也好降低点成本。"老宁波自言自语。
集合竟价开出："５３８．３３点"。章经理兴奋地叫道：比春节前跳高３１点，好兆头，好兆头！"老宁波兴奋不起来，他是套在９００点之上的："还有几觉好睡呢，反正我是套得绷绷硬！"话不投机半句多，章经理寒暄一番后离去。
节后第一天，老宁波一个人坐在大户室里发呆，一帮朋友不在，他已搞不清楚买好还是卖好。
第二天，２０１大户室炸开了锅，６个人全部到齐，收获最大是老宁波。每人多多少少带来点吃的用的以及小玩艺送给老秦，足足装满了两只马夹袋。
２０１大户室约１６平方米，两边背靠背各坐３人，靠门边还有一个小桌子是报单员小姑娘施丽娜坐的，老宁波与郑淑敏、刘嫣红坐一边，背后３人则是柳昙敏、姚鲁生和郁俊良。
集合竞价开出"６００．４６点"。
还是郑淑敏开始将话题拉到股市上来："去年我们都套在５５０点上，现在总算看到６００点了，老天爷保佑阿拉，今年能解放。"郑淑敏在１９９２年与老公离婚时，把分到的夫妻共同财产买了４００张认购证，一下身价陡涨２００万元，气得前任老公吹胡子瞪眼睛，心态极不平衡。不过经过３年啥格牛市熊市来回几个折腾，现在２００万元身价已在对折的基础上又打了个对折。每想起前事，郑淑敏心里痛啊，但还好没透支，否则的话，早就哪里来哪里去了。
边上的刘嫣红叫道："敏敏阿姐！"刘小姐以前不知如何称呼这个老三届知青、比自己大一轮还多的郑淑敏。几次泰国一行，两人共同生活，于是就以姐妹相称。"任何时候不要大悲观，天无绝人之路。我看，现在当大家都极度痛苦之时，买股票是最好的辰光了。"
刘小姐的一番高论，真有点股评家的味道。刘嫣红３０岁出头，人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难看，眼睛大大的，瞟过来一刹那，也令人陶醉。当然，要看具体瞟到的对象是谁。她脸上五官中唯一的缺点是那张嘴长得瘪塌。但小刘人缘极好，在大户室中，她是最有钱的，倒不是她的资金绝对值大，而是进出比较频繁，大户室中人都知道她在日本呆了５年，靠什么赚那么多钱，没人敢问，只知道她经常接到的不知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有广东话、闽南话，从"么西、么西"的日本语、"哈罗哈罗"的英语中听出，刘小姐"引进外资"的本事蛮大。"刘小姐讲的话有一定道理。"说话的是坐在刘嫣红背后的柳昙敏，"昨天一回上海，我马上给几位著名的股评家打电话，足足听了３个钟头，发觉都是一桶浆糊，搞不清楚１９９６年市场到底走牛还是继续走熊。大部分的意见是，１９９６年上海到８００点差不多了，深圳到１８００点见顶。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好。比如我有个深圳朋友，在市场中小有名气，他看到深市５０００点，上海２０００点。但这位老师处境不大好，套了１０００多万元筹码，不好结帐，一结，光屁股回去。"柳昙敏业余爱好研究证券，记了好多笔记，画了好多图，但从来不写一篇文章。他认为观点不好告诉人家，都告诉别人，自己就赚不到钞票。
"小柳，今年市场要靠你了。你是阿拉２０１室中对外关系最多的人，有什么消息通知大家一声，特别是要跟上海和深圳的股评家保持联系。"说此话的叫姚鲁生，５０开外，在大户室里他年龄排名第二。为了与老宁波有所区别，股友们你他小山东。他当过工人，摆过小摊，开过饭店，在股市虽然是大赢小输，但有桩心事弄得他心烦意乱。
小山东边上的戴眼镜小个子名叫郁俊良，平时沉默寡言，但做起股票来门坎贼精，用他的话来讲，叫作每天到这里来赚点香烟钱，到电脑中报销点出租车费。此时，他开口了："这次到泰国去，开销蛮厉害的，泰国刀手拿上海巴子开刀，斩得阿拉血淋淋的，看来要一点点去电脑中报销。"
说起泰国之行，２０１室顿时沸腾起来。刘小姐对芭堤雅的夜生活极为留恋；郑淑敏则对泰国珠宝兴趣很大，但吃不准买回来的是真是假；姚鲁生这个小山东活了５０岁还是第一次乘飞机，他的兴趣不是泰国，而是像波音７４７那么大一个家伙怎样飞上去的；小柳和小郁则津津乐道于泰国"金鱼缸"和"气功表演"。
"啥格叫金鱼缸？泰国气功跟中国气功相比哪个更新奇"报单员小施好奇地问小柳。
"好了，好了，关脱，关脱。人家还是小姑娘，你这下要对人家精神污染。"郑淑敏像大姐似地阻止了这个活题。
"哎哟，冲到６０６点了好像跌不下去了，还是买点股票吧。"老宁波回到正题，"小姑娘，帮我报单，帐号：１７６４５５１０２，买进代码：５０４３２０，腾龙股份，６．１８元，４０００股。"小施依次报完数据，告诉老宁波："老秦，成交了。"
"我是上面１２元的地方套了４万股、绷绷硬，现在股票正在大拍卖，打对折了再补一点。"老宁波买股票反而有点心虚，生怕几个死空头笑话，事先声明，省得闲话多。市场好像与老宁波有点过不去，在老宁波买好后，大盘从６０６点最高处开始下行，接着笔笔直地跳水，电脑上一根白线从红色区域移向绿色区域。
"不好，６００点顶不庄了。"小山东叫了一声。只见电脑中显示买卖盘成交量的红色柱在退缩，而绿色柱在延长。
"红军，顶住，红军，顶住"柳昙敏有点幸灾乐祸。
"顶不了，顶不住，报告张军长，实在顶不住了，不是国军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郁俊良冷面滑稽地学起了电影《南征北战》中一敌将领的腔调。
这一说，乐得三位大姐、小姐前俯后仰。
只有老宁波笑不出，刚买进的，"腾龙实业"股票从，６．１８元跌到５．９８元，开始死龙般横走。
"娘希匹，买啥套啥，这叫做手痒斩手，脚痒斩脚，"老宁波悻悻然。
"腰痒就拦腰斩，我不就是已经拦腰挨了一刀吗?郑淑敏说道。
"不对，"柳昙敏还是念念不忘芭堤雅，"腰痒就到泰国去，一面潇洒，一边补腰。"
刘嫣红听不下去了，说道："你们几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说就没好话了，关脱、关脱。"
柳昙敏不服气："你们没听到过吗？现在流行一句什么话，叫作：无钱的人要补脑，有钱的人要补腰。…
老宁波毕竟还是老式思想比较多，打断他们所有人的胡诌说："别讲了，还是自己袋袋里格钞票管管好。你们年纪轻，有得补了。阿拉年纪大了，弄点股票白相相，既赚点钞票，又可安排业余生活。现在都是苦恼人的笑。"
"５８７．０６点"，电脑在此停止了跳动。
大家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报单员施丽娜开始清理大户室。在她手中一天只做一笔，心里嘀咕了，这个月奖金肯定没希望了。过年后第一天，章经理布置工作时强调，以后各人奖金要根据所管辖大户的成交量来按比例提取，鼓励大家多进进出出。怎么鼓励法，人家买了就输钱，好意思再叫人家买哦？人家套了已经拦腰一刀，好意思叫人家抛哦？这活不好做，算了，混到哪里是哪里，上班还是蛮轻松的。小施有点胡思乱想。
(二)
女人家做事心还是比较细的，郑淑敏赶到２０１大户室时已经１２点１刻了。大家正在吃饭。
小刘一看郑大姐来了，忙着说道："敏敏阿姐，你坐，我去帮你领一份客饭。""不用，不用，我是吃好来的，不瞒你们说，我好几天没做交易了，不好意思吃人家饭，再说………
柳昙敏打断郑淑敏的话："我晓得了，现在券商日子难过了，大户室的供饭也越来越差了。原来９００点、１０００点时，经理请阿拉吃大排骨、腌笃鲜，现在５００多点，哪能办，只好吃黄芽菜比肉丝多的烂糊肉丝加咸菜汤，像过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老宁波又打断道："算了，算了，大家少讲两句，现在股市是困难时期，大家熬熬过，天天碰头，难为情哦。"
报单员施丽娜说了："老秦的话有道理，实际上日子最难过的还是章经理，入不敷出，还有许多资金问题没解决。原来伙食标准每顿５元，现在只有２．５０元，叫阿姨买什么东西吃？原来３个阿姨烧饭，最近回头掉２个，只有１个人要烧８０个人的饭，只好将就了。"小施说完，马上补充一句："大家不要响，否则老板知道后要炒我鱿鱼的。"
等到吃好饭，后市已经开盘，指数亮出"５７０．４４点"。
２０１大户室内寂静无声，静得连电脑中有气无力的成交"嗒、嗒"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静下心来还能听到电源的，"丝丝"声。大家屏息，眼睁睁地盯着５７０点这个数字。据股评家说，一旦这个位置破位，大盘要直奔３８０点，原因是从５７０一６００点一带堆积了２００亿元筹码。乖乖，从５７０一３８０点还有三分之一的下跌空间，幅度为３３％。这个５７０点多揪心啊。
"５６８点"，５７０点终于破了。每个人面孔铁板。各人心中都在盘算，自己手中的股票贬值，再贬值，都说国有资产流失。而这电脑中数字的减小，意味着个人资产的流失，每个人心中都在流血。
柳昙敏中午在隔壁２０２大户室打牌。行情没有变化时，人又舍不得离开市场，打牌是大户室中唯一能放松神经、消磨辰光的娱乐方式。但看到５７０点破位，又都没心思了。
这时，营业部主管资金的单小姐进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柳昙敏感觉气氛不对，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壁气氛不对，估计来平仓了。"柳昙敏进门的第一句就使２０１室气氛更加严峻。大家都竖起耳朵听２０２室内的动静。
所谓２０１室、２０２室实际上是用夹板将原来工厂的仓库隔开来的，说话嗓门一响，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单小姐说话尖声尖气，进门就说："章经理要我给你们宣布两件事：第一，以后大户室内不要打牌，因为有人提意见，影响隔壁人家看盘，大户室不是棋牌室；第二，有一张表格，大家填一下，我们要验一下资。"
话刚说完，只听到２０２室开始嚷嚷了。２０２室是一批新来的炒手，与２０１室的入不熟。有人叫道："验什么资，我们帐号里有多少钞票、多少股票都在券商电脑里存着，他们不比我们清楚？验什么资，无非就透一点资，股票不都指定交易了吗？就变着法子赶我们走。行了，别他妈的废话了，你给我指定交易撤了，我第一个走！"
只听到单小姐说："你们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撤不撤指定交易是你们的自由，随你们便。"只听单小姐说完话后便走了，高跟鞋将地板蹬得"格格"响。
２０１室里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的耳朵都竖着听隔壁所发生的一切，尽管２０１室中透支盘早清了，当时都斩得血淋淋的。触景生情，揭起了每人心中的苦楚。
"他妈的，证券商都姓商。"柳昙敏忍不住骂了一句，"券商为什么老在最高位的时候让客户来透支，一比二、一比三，随你便，而他娘的，跌到最低点硬要客户平仓。该割的早割了，在目前这种点位上再割就要伤筋动骨，就大家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应下手，一下手就要光屁股回家了。"
"格、格、格、格"，单小姐的高跟鞋声由远而近。这声音在目前５６０多点指数位上无疑有敲响丧钟的味道。
"１６号出来一下。"单小姐大概将大户室当监狱了，叫号的得意劲儿犹如将一名死囚提出押赴刑场。
只听到２０２室中有人说了一声："名字没有的啊，当初请我们来时答应给各种条件，请我们吃饭，现在怎么成１６号了？"
单小姐说："那么多客户，我哪儿记得住名字啊。我只知道标１６号的大户在资金上有问题了，章经理叫他去一下办公室！"
１６号大户随着"格登、格登"声音走远，２０１、２０２室中大家面面相觑。正在疑惑，１６号却很快就回来了。只见他一进大户室，拿起自己的东西，跑到２０１室，将手中已填好的单子交给施丽娜："来，小姑娘，阿拉房间里报单的小赤佬不知道死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些股票你帮我按市价抛悼。"
老宁波拦住他说："冷静点，这都什么点位了，你还割肉，要割起码也要等个反弹再割。"
１６号没有听老宁波劝阻，还是毅然决然将单子交给小施，然后对大家说："章经理讲，第一，为了规范操作，减少风险，从现在起不允许透支了。已经透支了的必须在一周中平仓，晚平不如早平，５７０点破位，下面的支撑就是３８０点。第二，考虑到大家曾经为本营业部作过的贡献，原来在这儿大户室的老股民可以不受５０万元开户资金的限制，继续在本部大户室看盘，做交易，不过不是在２０２大户室，而是在三楼专门腾出一间为各位准备的大户室。"
老宁波问："那你怎么跟他说？"
１６号说："我能怎么说？市场无情人有情，我谢谢他的美意。不过我并没有领他的情。我跟他说，再见吧，我才不会进你这三楼的收容所呢。我不做了，我斩仓走人，三楼的收容所你去照顾别人吧。"
好悲壮，１６号就这佯走了。到底剩多少钱，他自己没说，可小施讲，他进来时带来１５０万元，此时平仓走路，余款不会超过２０万元。
(三)
２０１室内一片寂静，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痛在自己心里。郑淑敏更是泪流满面，差点哭出声来。
郑淑敏想起自己这些年在股市中翻云覆雨的经历，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１９９２年初，她与前夫离了婚，说不清什么原因，反正她看到这个无任何爱好、老实巴交的丈夫越来越触气。自己年龄大了，再不抓住青春的尾巴，这辈子就毁了。她带着女儿单过。
先前申请去日本学语言，准备巴拉巴拉东渡，遭领馆拒签之后，郑淑敏就将几万元钱全部买了认购证。中签以后，买下一批又一批新股票，一下子从"丑小鸭"变成了"黑天鹅"。后来又鼓起一级市场之余勇，带着２００万元资金走进了大户室，从此，在二级市场上捣浆糊，并一度把一级市场上赢得的收益又翻了一番。现在想起来，钱仓充溢到４００万元之际，正是急流勇退的最佳时刻。然而人在狂热之时，不可能有这份清醒，一念之差，也就永远失去了在股市衣锦还乡的时机。她像一部炒作机器，每天跑进跑出，没有了风险意识，甚至连赢利欲望也没有了。随着进出频率加快，透支额越来越大，她帐上的资金迅速减少，要不是在７００点位上果断斩仓，捂股到现在的话，连５０万元的本钱也没有了，后果比１６号还惨。想到这儿，郑淑敏真有点后怕。
郑淑敏本能地从包中拿出一面小镜子，抹去眼角的泪花对镜自赏。近４８岁的人，徐娘半老，但风姿犹存，论长相，如果回到３０岁，这ｆａｃｅ绝对可与现在神气得不得了的时装模特儿相媲美。１９９２年，她果断地在夫妇关系上斩仓割肉，抓住了认购证机遇。如果当初不割，这憨男人像葛朗台一样守着钱包，现在不晓得在过什么憨日子了。幸好青春的尾巴尚在。１９９６年一定能搏它一记。
正在郑淑敏胡思乱想之际，坐在背后的小山东姚鲁生的心里更乱。
姚鲁生是上海最早的一批大户，股龄是２０１室中最老的。他原来在一家工厂当搬运工，极其辛苦。旱在７０年代未，他就辞职做个体户，先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地摊生意，从平脚裤、打火机、洋泡泡卖起，后来倒卖电影票、邮票。８０年代初，当社会上考大学成风之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小山东倒过高考复习资料，从一套四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到"灵格风"英语教材，从"纽康"英文读本到各种考试习题集。他的人生哲学很简单："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们富脑袋，我们富口袋，大家共同富裕。"
１９８６年开始，姚鲁生开始倒国库券，这活儿比倒任何东西都要动脑子，要计算收益率，还要掌握鉴别真假券的本事。由于有这段炒手经历，小山东做起股票来最大的本事就是割肉。按小山东的观点，抛股票就要像倒电影票一样，割肉要快。电影开场前半小时，哪怕一元一张也要出手，否则一文不值，这叫停损。说是这么说，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姚鲁生做股票是与他的好友金庆丰合伙的。他俩合伙捣腾各种生意已１０多年了，从来没红过脸。姚鲁生自己有１００万元，金庆丰投进１００万元。双方君子协定，这２００万元的资金由姚鲁生操作，盈亏平分。金庆丰自己买了一辆桑塔纳做出租车生意，小山东用车随叫随到。
小山东的割肉经讲起来有条有理，在熊市中早割晚割反正都是亏。２００万元资金是当初１２００点时筹集的，如今在５６０多点时，资金卡上只剩１２０万元了。心病还不在于此。１９９６年元旦过后，金庆丰查出得了肝癌。医生讲最多只能活半年了，现在已过３个半月，金庆丰的生命还有３个月，那１２０万元资金咋办？按当时协议一人一半，只有六十万元是金庆丰的。如果现在告诉他，对他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烦心的事还不仅在于此。金庆丰的老婆罗晓黎开始出花头了，千方百计打听家里钱的下落。这还不算，本来生活就不大检点的她，经常跟其他男人约会。有一次与金庆丰吵嘴的时候，还大言不惭地宣称她的那一套人生哲学："人在世界上一天就要过好一天，哪怕自己知道明朝要死，今朝也要活得舒舒服服。"老公未死，搭子已有好几个。她认为这叫做"期货合约"，到辰光"清算交割"便当点。面对这样一个女人，小山东又不情愿多分一点给金庆丰，因为到时候钱还是落在那女人手里。姚鲁生处于两难境地，多分一点给金庆丰，自己亏损面就大，好处大多落到他老婆手上；少分吧，对一个生命即将逝去之人又不忍心。
在各人的胡思乱想中，股市收盘了，指数５５９点。这天除１６号平仓外，谁也没做，下单是福是祸谁也不知。
大户室、散户厅的股民涌出营业部，瞬间消失在人流中。天气有点凉丝丝的，三月的上海，冬季的余寒尚在，春季的生机已露，这并不表现在大自然上，而是表现在城市人潮中人们的穿着之上。
余寒已近尾声，暖春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