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继续坐在电脑前,我们不可能不坐在这里,这是我们大户室里的每一个人同这个世
界的最基本的联系。尽管界龙的炒作使我们大多数人伤痕累累,但是伤口舔不干净也要爬起
来。开盘了,整个大盘都很疲软,再看界龙,就在20元左右懒洋洋横着,不上也不下,好像
一个被击成重伤的人,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六爪来了,他是从医院直接上这儿来的,他
的左脸被一道长长的伤痕斜着划过,像处女地上的一道犁印,一边的额角上还蒙着纱布。大
家见了吓一跳,不过已经有人知道他和瓶子的格斗,即使不知道也不会有人问,这种事当面
问不出口。
他不出一声坐在我的右边。我想,有意思,股票受伤了,人也跟着受伤,两个是一对连
体婴儿。我起来倒开水,顺便把他的杯子也倒满。他感激地看我一眼,眼中的神色像是一头
被追打的狗刚逃脱棍棒。关于他和瓶子的对手武打,我也略知一二。这次炒界龙他们损失惨
重,整整亏进去12万元。当时瓶子就瘫了,已经收市了她还坐在大户室里不起来。六爪毕竟
是男人,用足力气拉扯她,说:“走啊,回家了。”她瞪一眼:“回家?你还有家?”六爪
知道她指房子抵押的事,心想还不是你同意抵押房子的?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赢得起,输不
起。
两人来到外边,已经到高峰时间,瓶子要去挤公共汽车,可怜她那个大身躯,挤在门口
,就像保温瓶上按塞子,怎么都按不进去。六爪就上前拉下她,说:“算了,不省这点钱,
打的回去。”她立时就蹦起来:“打的?12万都输掉了,还打的?”六爪说:“上午也是打
的来的,再输也不在乎那点钱。”瓶子哪里理他的茬:“在乎,就在乎,一元钱也在乎!”
六爪也不管她,独自叫住一辆出租,打开门说:“你坐不坐,你不坐我自己走了。”瓶子既
舍不得钱,又怕他一个人坐更是吃亏,只得骂咧咧上车。
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出租车里是不是安宁,但是此刻的六爪和瓶子,就像是砸碎的玻璃
器皿,而在没有破碎之前这些容器是多么漂亮、光洁。颜色优雅。造型奇特,没有人会不由
衷赞叹,它们不但自己美观,还可以容纳任何高级的液体。就拿瓶子来说,她的肥胖作为一
个人可能让人非议,如果作为一个容器,可能造型是最新颖别致的一类,而且颜色也赏心悦
目,可以装XO,装拿破仑,装茅台五粮液。无论装什么,都不会因为瓶子而有丝毫掉价,而
容器也随之熠熠生辉。现在这两只别致的容器破碎了,是被股票击碎的,而他们本身就是一
只股票,也可以说是被自己击破的,裂成无数块碎片,锋利程度不亚于刀刃,你划我,我划
你,互相切割,割破面颊,割裂腿肚,你完全可以想象两个容器破碎的惨烈情景。
所以我想,如果六爪走出出租车还是完好的话,那么这场武打就上演在抵押出去的房子
中,角色的触景生情加深了武打的精彩程度。
六爪坐在电脑前,目瞪瞪地看着,界龙躺在谷底苟延残喘,或者说在修复创伤,除外有
的股票涨,有的跌,可是六爪面对200多只股票一无作为,买单卖单都不填。我的目光尤如
超声波一样,穿过他的脑壳,看见他的大脑活动线已经成为一条略有曲折的平线,我猜想此
刻他的思维近于迟钝,同一个白痴不会差得很多。
瓶子也进来了,她的一只眼睛还青肿着,没有完全褪掉,我明白这是六爪的功劳。她一
屁股坐在六爪边上,也凑过脑袋看电脑,六爪把身子扭过去。瓶子捞不到和他说话,只得自
言自语,一会儿她同人搭话,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又开始打听哪只股票有可能突破
上行,唆使六爪填买单。
六爪冷冷一笑,说:“你不打算把抵押出去的先收回来?”
瓶子现出一副顽强面目:“他们都说的,股市上输的钱别的地方赚不回来,只有从股市
上赢回来。”
我一直伸长耳朵在听,可能其他人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是我有着猎犬一般的听觉
嗅觉,还有非凡的语言修补能力,我自信这个方面没有人能与我匹敌,即使他们只吐露片言
风语,我还是能窥视两颗赤裸的心。现在我知道了,他们已经分钱了,房子继续抵押,所剩
的资金一分为二,各人炒各人的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