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经营餐馆期间,还曾有过一段恋情。
我们餐厅附近,有一个我们大家都常去的冰淇淋店。我和李嘉年一起经营餐馆的后期,冰淇淋店里来了一个西班牙女孩。
那一天餐馆收工之后,我和奥兰多锁上了餐馆的大门,我请他到旁边的冰淇淋店吃冰淇淋。我们和整个商业中心每家店的店员都很熟,因为这个商业中心不大,而这些商店的员工几乎每天都到我们店里来用餐。
我们一进入冰淇淋店就看见一个新来的女孩。第一眼看到她我就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两眼。她个子不高,但那碧绿的大眼睛像深深的海水一眼看不到底,棕色的长发瀑布般下垂到后腰,她说英语时有一种非常可爱的外国口音,神情里还略有一丝少女的羞涩,与美国女孩那种落落大方、开放爽朗形成很强的反差。和一般美国女孩不同,她平易近人,待人非常友善,脸上总是挂着真诚的微笑。我马上就被她吸引住了。我们问她从哪里来,才知道她刚从西班牙和她母亲一起来到美国。这是她来美国后开始工作的第一天。她白天在当地的社区大学读大学一年级,她的名字叫提娜。当时我没有女朋友,很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新的女朋友。提娜的微笑牵动了我的心。奥兰多也很敏感地看出来我对提娜的好感,从冰淇淋店出来后,他说利用他的西班牙语优势帮我在提娜面前说说好话,但我必须多请他几次客。我捶了他一拳,不过我真后悔过去没有更好地学习西班牙语,我心想要是可以用流利的西班牙语和她交谈该多好。
自从认识提娜以后我就时常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到提娜的店里,那段时间我肚子里塞满了冰淇淋,嘴里也满是冰淇淋味儿。很快我们就成了朋友。见到她时,我常常用刚从奥兰多那里学到的一两句西班牙语来做开场白,我发现这个方法非常有效,因为我可以对她用西班牙语说“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就好像我是在学说西班牙语,而同样的话用英文说出来就显得太露骨了。我发现和她说西班牙语很容易拉近两人的距离。她还表扬我说,我讲的西班牙语虽然不多,但每个单词的发音却很纯正。不过有时候也会闹笑话,有几次我说了新学到的几句相对较难的西班牙语,她咕噜咕噜回答了一大通,我却一个字也没听懂,看着我满脸疑惑的神情,她就会忍不住掩口笑起来。
不久我就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不过她说,她的母亲对她管得很严,即使是周末休息日,一到晚上九点她就不能再打电话了。
有一天晚上我在餐厅关门以后照例又到提娜上班的冰淇淋店去看她。平时每天晚上她下班之后,她的亲戚都会开车接她回家。可是这天她的阿姨打电话到店里说有事情不能来了。真是天赐良机,我自告奋勇提出送她回家。那时候我们已结识了一段时间,她微笑着同意了。
她家住得有些远,在送她回家的车里我们一路聊天,快到她家时,她忽然对我说:“你知道,我来自西班牙的一个海边小镇,那里的民风比较保守。今天假如是在我的家乡的话,我都不敢让你单独送我回家。”
我不以为然:“我送你回家是为了让你更安全,这有什么不好呢?”
她说:“对啊,所以我并没有反对。不过假如你要是请我出去玩的话,还必须先通过我的母亲,只有她同意了才行。”
在和女孩的交往中,男孩子要么反应迟钝,要么是聪明过了头,很少能不偏不倚地猜中女孩子那微妙的心思。我这人有些迟钝,当时并没有对提娜说的这句话深究,回到家里才反应过来,想她是不是在暗示我应该请她出去玩呢?第二天我忙不迭地打电话给她,提出请她去看电影,她果然说她必须征得她母亲的同意才行,但是听得出来,她很乐意和我一起出去。
到了那个周末,我穿戴整齐,按照和她商量好的时间到她家去,当着她母亲的面正式邀请她。提娜好像事先做过她母亲的“思想工作”,她母亲和我聊了一会,同意了我的请求,不过关照我们必须在晚上九点钟以前回家。
那天我请提娜看了电影,还请她吃了顿中国餐。我记不得那天看的是什么电影了,只记得我们两个都挺快乐。我最喜欢的就是她那带着西班牙口音的英语,在我听来那就像世界上最美妙动听的音乐。
提娜告诉我她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并不富裕,是她母亲一手把她带大。她在美国有一个阿姨,是她阿姨邀请她和母亲来到了美国,开始新的生活。在西班牙的海边小镇上,还有她的外公和舅舅。
很巧的是,提娜在大学里学的是会计专业,这是我的本行,因此每当她遇到学习上的问题就会来找我,我会亢奋大半天。她非常佩服我的数学水平。说实在的,我并不觉得我的数学特别好,但比起她来是要高出一大截,帮助她是绰绰有余。但是她却坚持认为我是个数学天才,似乎没有我不能解答的问题。有时候她还说我对一些数学问题比她的教授讲得更透彻。
一次她做功课时遇到一个难题,来找我帮忙。我拿过她的书看了一会儿,虽然这道题对我来说很容易,但我却摆出一副作难的样子,皱着眉头一边把书递还给她一边说:“这个问题很难解,我也不太有把握。”
她看我要推托的模样就有点着急起来:“那你赶快先告诉我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解这道题?”边说边又把书塞到我手中。
我捧着书,眼睛却盯着她:“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难题,但你得好好酬劳我一下才行。”
“没问题,你想要什么?”我在奥兰多的建议下设计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圈套,这时她正在步入陷阱。
“你得给我一个吻。”我仍然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垂了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表示异议。
我不想让她对此多加考虑,趁她还处在羞涩的眩晕中,立刻开始给她讲解那道问题。我又是画图,又是打比方,讲了个明明白白。
“懂了吗?”我要她确认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
“懂了。”她倒也并不含糊,倾过身来在我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感到心满意足,看着她那双大眼睛,不由心旌摇荡,我真希望她还有许许多多的难题需要解答。
虽然我要经营餐馆,平时空闲时间不多,但是一有空我就会和提娜在一起。我教她学会了开车,有时我们还到附近的一个湖边去野餐。遇上周末提娜和她母亲还会请我到她家去品尝西班牙风味的餐点。
对于在美国的生活,我们两个都有同感,虽然这里物质条件十分丰富,赚钱的机会似乎也不少,但我们都觉得美国的人情味比较淡薄。她时常讲起在西班牙海边小镇的风土人情,那里的生活远比不上美国富裕,人和人之间却非常友好,一到周末和节假日大家都带着各种食品到公园或海边去野营。在美国似乎每个人都是整天忙着赚钱,即使到了下班、周末休息的时间,许多人宁可枯坐在电视机前,却很少带着家人出去郊游野餐。在美国要交一个知心的朋友也似乎不那么容易。
提娜对中国也有一些了解,她说从小就从各种书籍上看到许多关于中国的故事,她知道那是个非常遥远、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国家。她很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饱览中国各地的风景名胜。我对她说,到那一天我一定会为她做向导,带她走遍中国的名山大川。
在我俩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提娜就充分显示出了南欧姑娘特有的热情奔放。
这天我去看她,她对我说:“这个星期六我的一个西班牙朋友过20岁生日,要在她家开派对,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当然很愿意和她一起去,到了星期六晚上,我们便带上生日礼物,一同来到生日晚会。
到了地方一看,哇,真是热闹!房子前院草坪的树上,挂满了各色气球,进进出出的每个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有一个小乐队在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我们进到屋里,和主人打招呼。今天来的全是说西班牙语的。我在客厅中坐下后,大家对我十分热情,有的拿啤酒给我喝,有的让我吃点心,好几个亲朋好友围着我说说笑笑。我也马上就被欢乐的音乐声、笑声感染了,我尽量用西班牙语和大伙聊天,大家都夸奖我的西班牙语说得好。我就幸福地说那是提娜的功劳。
我到美国难得参加一次这么热闹的聚会。这是一个到处洋溢着欢乐的夜晚,所有人都是那么无忧无虑,充满快乐。
由于那天去的朋友很多,我很少有机会和提娜交谈。正和几个新朋友说着话,我忽然注意到提娜坐在离我不远的墙角,双眼一直看着我,专注的目光中闪烁着青春的灼热。在大厅变幻的灯光照映下,她是那么地美丽动人。
我找了个借口,从人堆中脱身出来,用目光和提娜示意,和她先后来到了后院里。后院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游泳池,旁边有两三棵不算太大的柳树。我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棵树下。天上没有月亮,但挂满了闪亮的星星,夜晚室外的空气十分凉爽和清新,令人感到分外舒畅。
“多美的夜晚呵。”提娜赞叹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开始与她深深地热吻。
她也就势搂住我的脖子,我能感到她急促的呼吸,丰满的胸脯伴着我的心跳一起一伏。
我们正在亲热,突然她的一个同学跑到了后院,她没意识到院中有人,一把拉亮了后院的大灯。
“啊,多么浪漫,多么美好的夜晚!”她看到了树下的我们,忍不住感叹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用西班牙语说出来,似乎特别优雅。
“嗨。”我转过头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但愿我没有影响到你们的情绪。”她也没等我们答话,就关灯退了回去。
提娜和我相视一笑,又重新相拥亲吻。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美丽夜晚,我们俩都沉浸在爱的浪漫甜美之中。
世事多变。先是提娜的阿姨因为工作关系调去了外州,而正当我和提娜享受着恋爱的美妙和甜蜜时,另一起更大的意外却发生了。有一天提娜脸色有些苍白地告诉我,她要和母亲一起回西班牙了。她的外公在西班牙突然得了重病,进了医院,她们必须立刻赶回去照顾他。
我真不希望就这样和她分开,我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回到美国,她也说不清楚。我心里明白,她外公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好转的,也许我们从此就天涯遥隔,难续前缘了。
她临走的那几天我们一有空就在一起,但提娜走的那一天,我却没有去送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想不出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情何以堪的局面。
提娜一回到西班牙就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她的外公年事已高,又有重病在身,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快速康复的希望也不大,这样提娜和她母亲就不能离开西班牙,她们很有可能要在那里呆上相当长一段时间。我除了在电话中祝愿她全家身体健康并希望她们一切顺利之外,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和她通话中我才意识到我的口才是那么的笨拙,我竟然对她说:“国际长途费用太高,还是不要多讲了吧!”
过了一个多月,提娜再一次打电话到我的住处,那时候我和李嘉年夫妇住在一栋房子里。记得那一次的电话是李嘉年的老婆王小芳接的,她接了以后把电话交给了我。提娜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那位姑娘是谁?”我说:“那是李嘉年的太太。”提娜对我开玩笑说:“刚才我听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子,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原来你这么快就找了新的女朋友了。”我的心又痛了一阵,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说:“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不久我因为感到和李嘉年的老婆太难相处,就自己搬出来住。紧接着我和李嘉年把餐厅卖掉,我去了芝加哥,开始了我的股市工作。连着搬了几次住处之后,我一时没有办法将电话转告提娜,我们就此失去了联系。
那时候一想起提娜我就不由得伤感。我和女孩子的交往似乎总是磕磕碰碰,虽然我也曾幸运地遇到过像提娜一样非常可爱的女孩,但最后都与我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是些甜蜜而感伤的记忆。我只能感叹: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上许多事物虽然美妙无比,但就像春日的和风,很可能会转瞬即逝,留不住也盼不回来。我也更加感到生命的每一个美好片断,都值得无比珍惜,因为它可以是那么的短暂和脆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