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晚上7点钟,秦波在办公室处理完几项业务,又打了几个电话,趴在计算机前,准备查寻些资料。他万万没想到天大的厄运就要来临,从此走向生活中的另一头,渡过让人心碎的漫漫的铁窗生涯。他的前半生画上了一个完整而无情的句号!
危险在步步靠近着不知不觉的他。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还没有等开口,电话里就传出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秦波吗?”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打电话的人是有意压低嗓子使音色改变,他莫明其妙认为谁在开玩笑。回答了问话后,得到了确认。他接着说:“公安局马上要来抓你,赶快跑。走得越快越好,再不要回来。”说完把电话迅速地挂断了。
秦波一听脑袋都要炸了,公安局为什么会抓我?打电话的人又是谁呢?为什么给自己通风报信?秦波的情绪渐渐地紧张起来,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参与联庄凤凰的事,违犯了证券法。但是,他也是被迫参与联庄的啊,投资进入的资金只是买入,从来没有卖出过一股,这也是投资行为啊,不与证券法相抵触。他相信,他的自救行为没有触犯神圣的法律,他不怕!反过来想一想,会不会是唐光明他们公司8000万的事情出了严重问题,不然他不会冒险给自己打这个电话。“他是受人指使的,通知让我跑。我为什么要跑?我又没犯法,我莫明其妙地跑什么。等着,心底无私天地宽,有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波还在思量。
仍然我行我素,看他的电脑,查他的资料。一会儿,他忽然想起应该给唐光明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样。
新疆地邪,想曹操,曹操就来。唐光明拨通了秦波的手机,声音平淡无奇,说他过十分钟要来秦波的办公室商谈点事,让秦波等他。
十几分钟后,唐光明和一个身穿便服的高个男子进了秦波的办公室,那男子客气地与秦波握了一下手。他可能是唐总的朋友。
那男子刚一坐下,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说了句:“人在呢。”秦波一听,马上觉察到不对劲,他看着唐光明。唐光明侧过脸去不敢看他。这时又冲进来三个穿便服的人员,其中一个要走秦波的身份证,其他三人开始迅速搜查他的办公室所有的地方,只要搜查人认为有用的东西全部拿走。房间里一片狼籍,秦波不愿意,问他们为什么要强行搜查,有搜查令吗。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可是引火烧身了。
秦波被带到了公安局刑侦大队,被带上了重重的脚链。他成了犯罪嫌疑人,开始接受严酷的审问。人的尊严?在这样的情况下荡然无存,你就是有多么好的心理素质在这种环境中也会彻底摧垮,你就是铁嘴钢牙也会让你咬碎吐出来。何况在新疆这个比较贫穷落后的地方,近8000万的损失,没有了,这可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案。上级一声令下专案组就要全力侦破。压力对他们来说可想而知,他们必须尽心尽责。
他在公安局整整呆了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天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办案人员拿来了一份拘留证,罪名:诈骗。让秦波签字。他拒签,他的理由仍然是,没有诈骗什么国际置地的资金,更没有参与挪用。股票又不是自己签字转到福州融资的,资金损失了是完全做生意赔的,这样的罪名不成立,因此自己没有犯法,坚持拒签。
办案人员大声地告诉他:“不签能行吗,这是什么地方?”
秦波已经疲惫不堪,脑袋昏昏沉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赶快找个地方倒头好好的睡上一觉。在下楼梯的时候,猛一昏,摔了下去。他浑身疼痛,这一下摔得太狠了。
车子开动后,他闭上沉重的眼睛,想赶快休息一下。如果没有了精力,现在又不知道把自己拉到什么地方去,到时难以坚持,肯定麻烦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寒地冻。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大小车辆,匆匆穿梭着的行人,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和自由的人们多么自在啊!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随心所欲自由地行走,太羡慕他们了。他强忍着辛酸的泪水不让它们流下来,可是越忍心里越难受,越难受泪水越往外涌。
他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秦波,你是个男人。你要坚强,不管前面的道路是悬崖绝璧还是荆棘在途,你都要顽强地走下去,困难和挫折动摇不了你,一切你都必须得有勇气去面对和承受。”
车子开下了一个大坡,拐了一个小弯停了下来。几个人下了车,他不由自主地透过密密麻麻的飞雪向四周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在乌鲁木齐长大,从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他把目光收回来投向远方,看清楚了,前面是一座高高的城墙,中间夹着一扇黑漆漆的大门,旁边有一座小岗楼,但看不见人影。
看到眼前这一情景,一阵恐怖感油然而生,有些害怕。这时,另一辆车子也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了唐光明和王来成,他们以渎职罪被拘留审查。
秦波明白了,他们是要被关押起来了。
办案人员办好了手续后,押着他们向前走了几步,对他们说:“喊报告”。一听喊报告,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噢,那是他在部队当兵时,见了上级经常要喊的一句洪亮的口号:“报告!”
他那时是一位自豪的人民解放军战士,是保家卫国的勇士。雄赳赳,气昂昂,见首长喊一声:“报告”,很自豪,底气十足。现在他成了一名嫌疑犯,在人家的强迫下喊一声“报告”,是那样的难受和别扭。
他们被押着走进了看守所的新监区,排成了一排靠墙站立。
他心情紧张地观察着。看见对面有着两条长长的过道,听见从那里面传出沉闷而嘈杂声音。一道与过道同样长的隔墙把整个空间一切为二,靠墙两侧是一排排漆着红油漆的铁门,上面镶满了小铁块,一把把黑漆漆的大锁死死地挂在上面,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他知道,他就要被关在里面了。那里面是什么样的?那些嘈杂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犯了什么罪被关押?肯定有杀人犯,太可怕了!这像是到了地狱里的感觉吗,自己怎么能与这些可怕的人待在一起呢?他们横行无忌,杀人抢劫,流氓成性,而自己是一个善良友好的人啊,怎么会落到这般天地,唉!
办案人员走后,这里值班的干警面色严肃地为他们作了详细的登记后,手拿一把老虎钳子从值班室里出来。让他第一个进了旁边的小房子里。“把衣服和鞋子全脱掉!”最后只剩下短裤,赤条条着站立。他感到气愤和不满,就是犯法了,也不能这样羞辱人啊。这是什么行为,国家的法律有这样的规定吗?他正要说话,干警一声不响地拿起他的衣服,用老虎钳子拔掉上面任何一点金属,又细细检查了上衣和裤子里所有的地方。没有什么。才让他穿上脱下的衣服。
秦波不满地说:“你把扣子和拉链都拔掉了,让我怎么穿?”
干警看了他一眼,口气平稳地说:“这是看守所的规定,这些铁东西都是不能带进去的,主要是为了防范犯罪嫌疑人自杀和其他人利用这些东西在押房里做坏事。这都是为了你们好,知道吗?”
秦波穿好衣服出去,接着是唐光明,后是王来成。
他心里压抑痛苦极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穿着袜子站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用不解地目光看着检查完走出来的唐光明。他悔恨地叹了口气,悄悄对唐光明说:“你们这是何苦呢?这样能救你们吗?大家都惨了。”唐光明一脸的痛苦表情,一只手捂着胃部,他受到了这样的打击,胃病犯了。
在公安局一天一夜的审问中,秦波才知道,是唐光明昨天上午跑到吴明琪那里煞有介事地说,秦波骗了他们投资在股票里的8000万元资金,他建议公司赶快报案抓秦波,还说秦波准备逃跑等等。所以公安人员一直逼秦波承认诈骗他们资金的经过。没有这样的事他怎么能承认呢?办案人员又拿出他与他们签订的假合同,作为一份证据来指控他,说他在6月28日与他们签署的诈骗合同。这份合同一看是精心修改过的,而且当时的日期是11月20几号并不是6月28号,这是他们临时填上去的。还有当时签这份合同时,乙方并不是什么新疆融盛投资公司,是秦波的名字。办案人员不信,写好了口供让他签字,他坚决不签字。最后秦波想起来,合同是王来成在他办公室的电脑上打出的,一定应该存有日期。秦波建议他们去查王来成的计算机,办案人员马上坐上车子去王来成的办公室。
终于在王来成的电脑里查出了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11月5日,在沈贝逮捕前,由王来成起草的(11月20日)合同。
办案人员紧接着搜查了王来成的家里,又从中搜查到了中锐公司给他们的那份盖有公章的合同书和8000万在新疆宏源证券(资讯行情论坛)公司开户的所有股东和账户。
可是,不知为什么,办案人员一直为开户和股东卡的事情强行逼迫秦波承认是自己所为。
令人奇怪的是,办案机关不重视自己搜查到的有力证据,而是只重视证人证言呢?
他们接受检查完毕后,值班干警押着他们往监区里走,唐光明被关押在1号区1号关押室。干警带着秦波往1号监区里面走,每走过一个监室的铁门口,都能看见一张张难看的脸在向外面张望。越往里走,他的心跳动得越厉害。这就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人间地狱吧!走到10号关押室的门口,干警打开了锁,他的心随着锁声猛地颤抖了一下,再一次感到了恐惧。门拉开了,往里一看,里面是一间大约有20平米的房间,空间比较高,地下站满了人,一个个像机器人似地站立着,透过不亮的灯光看他们的脸,一个个黄皮寡瘦,憔悴不堪,表情冷漠严峻,瞪大了一双无神和怪异的眼睛看着秦波。他们的面容使他猛然感到那么地丑陋。他清楚这是他的异样的变化引起的视觉反应。
他下意识地迈腿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哐啷一声关上了。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木呆呆地站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站在门口面对着30多个人的注视,就像一只毫无抗拒能力的羔羊,面对着一群张着血盆大口和青面獠牙的怪兽,等待着他们扑上来喝血吃肉。
他活了38年,什么样的场面,什么样的风雨都经历过,就是没有见过这种惊世骇谷的场面,更没有到过这种环境。心理素质差到让他惊魂不定,恐惧到了极点的程度。
“干部走了”,一个满脸胡子拉荐的维吾尔小伙子离开门洞,对坐在靠门一旁的大床上的人说道。
秦波转脸一看,在他的左侧大床板上坐着三个人,一副大爷的坐姿。其中一个胖墩墩的,盘腿而坐,嘴里刁着根香烟,眯缝着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看着他。整个房屋里的人静悄悄地集中目光注视着胖墩墩,都在等什么。胖子足足看了秦波二十几秒,对那个小伙子点了下头。小伙子马上明白了什么,上来抓住秦波的胳膊,拉着他往最里面走,其他分站两排的人迅速地让开狭窄的过道,为他们让路。
整个房间被一张从头到里的大板床占据了大半个面积,在加上右墙角用两块混凝土预制而成的水泥板隔起的一间一平米左右的厕所,整个房间的活动空间就所剩无几了。
小伙子把秦波拉到厕所边,让他靠墙而立。这时又围上来三四个维吾尔小青年,虎视眈眈地站在他的对面。他想他们是不是要动手打自己。一天一夜的审讯已经使他怒气冲天了,一肚子的火找不到地方发泄,如果这几个小巴郎敢动手,那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别看秦波快38岁的人了,好坏在新疆陆五军师特警连当了三年的大兵,多少还打下了格斗和擒拿的基础,对付他们这几个小瘦仔还是没问题的。
他靠墙站着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几个人看着秦波身上的名牌衣裤,用维语说着什么,然后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把衣服脱光了。”
脱光衣服,为什么?他已经在刚才受了一次侮辱,他怎么还能再受一次呢。他站着没有动,坐在床边上的一位老头对他说:“脱吧,每个新入押号的人都必须接受检查,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违禁品。”
坐在上床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一下子蹦了起来,三步两步地从床上跨过来,气势汹汹冲到秦波跟前,指着他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看守所,进了这里你就是一条虎也要乖乖地卧着,你就是一条强龙也要盘着。知道吗?”有人在一旁悄悄地说:“这是看守所的规矩,快脱吧,别自找苦吃了。”那个冲过来的人见我没有行动,又说道:“我看你不像社会上跑过路子的流娃子,要不然早就把你打趴下了。”
旁边有人说:“万哥给足了你的面子,快脱吧。”
秦波一想,既然看守所有规定,一咬牙,一跺脚,那就脱吧。男子汉能伸能屈,韩信当年不是还受过胯下之辱吗。
他一气之下,脱光了所有的衣服,傲然地站立在那里一动没动,几个巴郎子忙着里里外外翻看衣服,寻找着所谓的违禁品。翻完了以后,让他抬起手,检查胳肢窝里是否夹有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他们让他把堆在地板上的衣服拾起来穿上,就在他穿裤子的时候,没有站稳,用手扶了一下床沿。一个巴郎子伸手打了他一下,说道:“你新来的敢摸床?妈的,打死你!”随手把他的上衣西装拿了过去。
秦波心想,小崽子竟然欺负到自己的头上来,还敢强拿我的衣服,他表情严肃地吼道:“拿过来”。那几个巴郎子一看他挺厉害,想动手打他,坐在上床的那个胖子发话了,不紧不慢地说道:“给他!”几个人一声不吭地把衣服还给了他。
大家都称呼万哥的那个是个江苏人,黑黑的,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子。他拿了个本子从大床上走到我的跟前说:“过来登记,什么案子?”
他想了下,回答:“帮助朋友炒股票赔了7000多万,就这个案子。”
秦波一说出7000多万数字,众人都惊呆了,纷纷咋舌嘘叹。
万哥说了几句脏话,又接着说:“那是诈骗了,7000多万自己还不装点。”
秦波没有理他,任凭他们怎么去说,都是一群地痞流氓的样子。
登记完后,按照惯例要新进押号的人讲号子里面的规矩。首先给秦波介绍那位胖子,让他以后在押号里叫他孙哥,接着介绍吃饭时不许咳嗽、放屁,上厕所要蹲下去,平时不能走到上床的前三铺的位置。那是禁区,是号子里仅有的几个有头有面的人才能享受的区域。干什么事一定要喊报告,经过他们允许后才能行动。
总之号子里面的规矩大大小小有27种。
万哥给秦波说完了规矩后,让他蹲到厕所门口边,他回到孙哥的身边像个哈吧狗似地向主人表示着什么。
蹲在秦波旁边的一个吸毒的悄声地告诉他:“你要过堂了!”
什么过堂?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过堂就是号子里为了给新来的人员下马威,也叫“收风”。这是多年来在号子里形成的习惯。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是关押着社会上形形色色的犯罪人员,有杀人,抢劫,流氓,盗窃等等;许多人流氓成性,在社会上天不怕,打砸抢的流氓习性随时激发。关押在这里后,为了不受人欺负,那就要靠着拳头打拼了,在押号里谁能打,谁就成为老大。只有他欺负人,只有他像太上皇似地对众人发号施令,管理号子里的几十人的生活秩序。有些新进来的地痞流氓仗着自己在外面的威风,进来后想要称王称霸,为了争夺老大的位置,不断向在位的老大挑战。当然能力差的经常被能力强的推翻,只好乖乖地让位。这样,就意味着让人欺辱甚至老老实实地让他人加上一层严管,连上个厕所都没得自由,自然就是苦上加苦。
为了维护自己在号子里的权威,稳固住老大的地位,渐渐地形成了对新来的人员采取先下手为强,打掉你在外面的威风邪气,震住你,他们就想出了“过堂”和“收风”的办法。过堂就是用多年来积累起来的土办法折磨和惩罚你的肉体,让你先尝尝这里面的厉害,震住了你,让你老老实实不敢跳腾,打垮你在社会上的威风霸气的心理。杀灭了你身上的硬风,对老大服服帖帖,这就是收风。所以说,过了堂后就是收了风,这也是多年来“牢头狱霸”留下来的习惯。
过堂的招数,在看守所据说有三十九种,秦波只见过其中的几种。因为他在的时候,看守所一直在打击牢头狱霸的行为,这种方式在个别号子里已经断了根。这主要与看守所的管教干部安排的号子里的负责人也叫值星员的素质有关。素质高的,自身没有社会的流氓习气,他自然会抵制这种恶习。素质低的,他就会想延续这种流氓行为。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值星员在看守所关押的时间比较长,心理变态,大部分的时间无事可干,他就会想出点花样出来,在号子里搞出“乐子”,以此满足变态心理的需要。
据说,看守所在以前只要进去的人没有不过大堂的。三十九种一样一样地在你身上过,从晚上过到第二天天亮还过不完。那种折磨,再好的身体都无法承受。
看守所的干部不是不管,而是管不着,因为这样的事往往是在晚上进行。铁门一关,牢头狱霸让打手望风,外面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多年练成的顺风耳就能听见。久而久之,有的人还能听出是哪个干部的脚步声。
如果外面静悄悄,里面就开始动手过堂,你就是吃了亏也不敢向干部喊报告。一旦干部收拾了他们,可想而知,你在里面的日子怎么过。他们硬的不行,会用软刀子杀你。比如,你惹翻了他们,在你晚上睡觉时大麻烦就来了,他们事先安排好人每隔十分钟摇醒你,理由是你打呼噜影响别人睡觉。你明知自己从来不打呼噜,可他们人多心齐都纷纷骂你打呼噜。其他明眼的人不敢言,怕引火烧身,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你只有哑巴吃黄连。这种方式尝过几天几夜,你自然就会投降。
所以牢头狱霸在号子里整起人来办法多多,那真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没有几个人敢在里面硬着来,不然就叫你逆风飞扬。号子里面叫着让你“飞起来”。意思是让你干什么都飞快,如上厕所飞快,用抹布擦200遍地要飞快,吃饭要飞快,等等,最后你就不再强硬,也只好逆来顺受。
孙哥和万哥交头接耳了半天后,万哥把秦波叫到了他们所谓的禁区。秦波站着听他吩咐,那几个打手对秦波马上恶言恶语地说:“以后听孙哥万哥的话,必须蹲在地上,不许站着,听见了没有?”
秦波只好蹲下,抬头仰望着他们,这种没有人格的屈辱让人感到义愤填膺,让人自卑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秦波怎么也想不通落到了这般违背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失去气节还要卑躬屈膝仰望他人的地步!
万哥发话了,说:“孙哥今天心情极好,看你在社会上也是干大事的样子,就不让你过堂了。不过,你得动动脑子想一想怎么感谢孙哥!”
秦波不知道在这个里面怎么感谢孙哥的大恩大德,孙哥的善心使他再一次免受皮肉之苦。他呐呐地说:“谢谢,两位手下留情!”
巴郎子不愿意了,推了秦波一把,吼道:“孙哥和万哥饶了你,给了你天一样大的面子,你不喊声孙哥、万哥?给你脸你不要脸!”
他不习惯,因为他看孙万两人都比自己小,无法喊他们俩为“哥哥”。
他站着没有吱声,孙哥发话了,轻微地一笑说:“我看你像个儿子娃娃。刚进来不懂规矩,这次就原谅了你,但我告诉你,要尽快学着懂这里的规矩!”
整个房子里有29个人,已经让人感到拥挤不堪。在床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上床,坐在厚厚的被褥上。其他人员只有七八个坐在床边上,大部分的人都蹲在地上。这就是号子里面铁的规矩。后来秦波才知道,能坐在床边上的人,在这个号子里,一个原因是关押的时间长。另一个原因是有点面子,所谓的面子就是凭自己做人的本事“混水摸鱼”“混”起来的;还有主要是家里每个星期能打钱来供他们那“哥”享用。这就是有面子。有面子的人可以在白天休息的时候坐在床边,悄悄地说说话。那些蹲到地上没有面子和混不起来的人只好就那么蹲着,别说能互相说个话,就是平时咳嗽的声音大了一点,打手们都会冲上来一阵老拳,打得你满脸开花。
号子里有一种常用语,叫作“关掉”。这个词语在大家的平时生活适用于关掉电视或水龙头什么的,而在号子里却用来让你关掉话声。当你的话说的不对头或者声音大了点,马上会有有面子的人大喊一声“关掉”!
那些蹲在地下的人就是被关掉声音的人,他们整天像傻子一样只能用眼睛看事物,多说一句都不行。只要能在什么时候从地上上了大床板上睡觉,又能坐在床边,那才能真正的讲点话,但声音一定不能大,不然就会有一定的麻烦了。吃饭还有规矩。
老大(值星员)肚子要饿了,他下床去卫生间洗手,有他的专用“堂匠”(应该理解为过去在餐馆里跑堂的服务员)为他掀起厕所的门帘,一手拿着洗好的毛巾,一手捧着皂盒在门口等着他上完厕所。马上分别递上去这两样东西,他出来后,眼明手快的“堂匠”知道他要吃饭了,跟着他走到床边等他上了床,再喊一声:“开饭了!”这时众人按顺序老二,老三,床上睡觉的人,再就是地上蹲着的人,分别有序地排队去厕所洗手。不洗不行,大家洗完手后,把厕所的门帘放下确认没有一个人在里面后,大堂匠(老大专用的堂匠)开始指挥二堂匠,三堂匠铺摊子。首先给老大跟前铺上一块布或塑料布制作成餐桌布,然后放上需要吃的东西,老大老二老三开始盘腿围在一起吃饭。这叫着一摊子。二摊子才开始铺好吃饭,接着是三摊子。在二摊子能吃饭的人是这个号子里比较有面子的人,三摊子比较差一点的人。
其实,除了在一摊子能吃点花生米和榨菜或中午买下的干部饭外也没有什么。但在这里就是很不错的生活了。二摊子和三摊子吃得基本一样,是看守所发的一个馍馍,但不同的是二摊子上能喝上几口热开水和有食盐可以蘸着吃,而且能享受上床盘腿吃饭的待遇。在地上蹲着的人,只能喝凉水蹲着啃个干馍馍。
要是因为中午一摊子的人吃了干部的加饭剩下的两三个馍馍,到了晚上老大看二三摊子谁顺眼,就分给谁吃。吃馍的人那可就是让人高看一眼了。
吃晚饭的时候,大堂匠发给了秦波一个馍馍说:“这是孙哥的口粮,不舍得吃,给你吃,谢谢孙哥。”他想既然人家能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吃,应该感谢他,说了声“谢谢”。说完,低下头一口一口地把手里馍馍吃掉了。多年了没有吃过这么不白不黑的粮食了,可能是在公安局里一天一夜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的原因,吃到嘴里特别的香。他还在心里很感慨地说,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馍馍了,要是有,还能吃它八九个。可是在这样的一个什么物质都严重匮乏的地方,粮食尤其显的重要,怎么可能像大墙外面一样想吃什么就会有什么呢?在外面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到粮食的重要性,到了这里他才深深地感到一颗粮食是多么地宝贵啊!
吃过饭后,不到北京时间11点,新疆的天气要比内地晚两小时,万哥一声令下,铺床!蹲在地下的人迅速起身开始一阵忙乱地从厕所旁边的一个门洞里拿出来一床床黑脏黑脏的被褥铺到地上。一会的功夫地下,厕所旁躺满了光着上身的人,不多一会就听见因拥挤发生了冲突,小声吵架的声音。万哥听见大声臭骂了他们一阵,跟过来喊道:“全部刀片!我看谁不给我刀片睡?”他这么喊,那些没有侧身躺倒的人为了不挨打,赶快侧身紧贴着旁边的人。一个紧贴着一个像刀片一样竖起来睡觉。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盖着一床被子。秦波见状,心里想,这样不挤死也得冻死。
床上的人也躺倒睡觉,只是没有刀片睡。秦波站在厕所门口在想自己能睡在哪里呢?是床上?不可能。睡地下?也没有他睡的地方,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他这么壮的体态要是加进去,不把这些瘦猴们挤成肉饼?他这么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与孙哥的目光相遇,也在考虑怎么安排他睡觉的问题。在号子里这张大板床上只能睡13个人。从1~13是非常有讲究的,越往前睡证明你在这个号子越有地位,大家会对你另眼看待,你就有威望,说话有人听,你也可以成为大爷一样的人物。一般除1铺是老大的外,2~4铺就是这个号子里的“八仙”。所谓“八仙”就是在号子里什么都不干,有堂匠伺侯着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人。这一般都是老大养的狗朋狐友,实际上也是他的忠实打手和走狗。他只要有一个眼色,这些人就会心领神会,马上为他摆平号子里的一切麻烦,不然一个号子里关押着20多人,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难以镇压住的,必须要有这样的铁党“八仙”。
孙哥给万哥使了个眼色,万哥马上下到地下拨弄着那些刀片腾出了一块地方。秦波一看别说让他刀片似地整个身躺下去,半个身体塞下去都困难。无奈,他只有照办了,可他又看见被子和褥子太脏了,黑乎乎的。多年来睡惯了五星级白白净净的床铺,一下子睡到猪窝般的地方,对心灵简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受不了。宁可一夜不睡,也不受这样的委屈。
他对孙哥和万哥说:“反正也睡不下,我可以坐上一夜,不睡行吗?”
“不行!”万哥一口回绝道,口气让人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秦波想了下,衣服不脱了,三个人盖一床被子,外面又是冰天雪地的,睡到半夜不把人冻死!他正准备躺下,万哥粗野地骂起来,要让秦波与他们一样脱得只剩下一条遮羞的短裤,说是穿衣服睡怕捂出跳蚤。他脱了衣服后躺下后,被褥中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恶臭,胃中开始翻江倒海,几次都差一点吐出来。
他被死死地夹在人体的肉中,竖立着身体,一会感到半个身子麻木了。想翻个身都不可能,只有强忍着,同时盼望着天亮,好解除这一痛苦。第二天他才知道,睡在他左侧的是一个吸毒者,瘦骨嶙峋的,一副干骨头棒子顶得他好痛。睡在他右侧的是一个杀人犯。“我的天啊,杀人犯!我怎么能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同床共眠呢?在外面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罪大恶极的人,别说让我挨着他睡觉了,就是让我无意识地碰他一下,都会使我心惊胆颤。”秦波内心胡乱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