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岚似浓雾升起,浮动在淼茫的海面。巨轮上,那支虚拟的杉树状桅杆虽然高耸,白色云纱织成的风帆却已垂落。
今日白昼,市场多空双方奋力搏杀,疲倦极了,此刻已下“锚”。浪花轻摇,巨轮在海涛中默然起伏,倾听着若隐若无的一只摇篮曲,它是勃朗姆斯的作品吧?小小舱房里,思竹放下手中的《圣经》,静静地合上了眼帘……
也许她想彻底放松情绪,也许她欲真正找回童心,这一夜,她幻入一个特殊的梦境,梦见自己是在兰州的春天,正和几个朋友一道郊游。
多么澄明的蓝空啊,白云下,湖波上,高低错落,飘飞着不同色彩、不同形状的各样风筝。
大桥旁,岸柳边,大家也不约而同地买来了风筝,又无师自通地开始放飞。恰好一阵清风掠过,几个人连忙组装好各自的风筝,顺风往前跑了几步,当风筝随风飘起在空中,便又转动手中的线轴,开始放线,一米,又一米……
汪林的潍坊三色伞最先升高,它面积虽大,却飞得最稳,最高,红、黄、蓝三色似聚集了彩虹那奇丽的光韵。随着汪林放长了白线,三色伞冲到了朵朵白云间,又微微向下俯瞰着游伴。
柳大姐的金鱼,玲子的凤凰,也随后飘上澄明的蓝天,在三色伞下面一层的云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就连娇娇的蝴蝶风筝,也在柳大姐的指导下扑扇着翅膀,飘飞起来。
惟有思竹,百般不顺,放飞着一只蓝色的蜻蜓,它先是随风飘上了树梢,但瞬间便掉头向下,栽倒在草丛。思竹赶紧重新来过,拾起清瘦的蓝蜻蜓,再次随风助跑,将它拉至第一高度:二十米。可能上面此时无风,不多一会儿,蓝蜻蜓竟又直线坠落,栽在桥下的浅水里。
汪林见状,忙将三色伞交给一位钓鱼的师傅,自己跑过来帮思竹理好线绳,又随线绳拉起水面的蓝蜻蜓。此时无风,他边擦蜻蜓上的水迹,边教给思竹自己的经验,“风筝自己不能飞翔,全靠风的帮助。就如炒股,散户必须顺势而为,乘坐庄家的东风,放风筝也要顺风扬帆。”
乘汪林重新组装蓝蜻蜓之时,思竹合目,向神默祷,乞求赐下恩典和机遇的长风。
“风来了!”汪林首先感觉到湖面清风的吹煦,一脉,又一脉,越来越近,越来越强,手里的蜻蜓尾部似翻卷的飘带,开始拂动,开始轻扬。
思竹举着风筝,汪林拉住线跑了几步,思竹一松手,风筝便呼啦拉飘起来了!汪林将线轴交给思竹,“看,这就是庄家开始拉升了。你要顺着风势一圈圈放线……”
思竹按着汪林的指点,顺风放线,风势较强,手感也紧,可以安心放线。时而,风势弱了,自己的手感也松了,忙收一收线。这与股市上行情到来,股价波浪式涨升的操作一样。思竹苦笑了一下,长长的线绳在半空中呈一道弯弯的弧线,蓝蜻蜓也越飞越远。
仰天望去,晴空中高飘着五颜六色的风筝,一只只,一群群,精灵般张开美丽的梦想,飞啊,飞啊,低飞的云朵在它们翼旁,白鸽的吟唱在它们翅下。一群群春燕飞来了,它们往返穿梭,在一道道弧形的线谱之间,成为一曲交响乐中低音的和声。
几个人中,汪林的三色伞飞得最高,只是还赶不上先前的几只空中骄子。而思竹呢?她的蓝蜻蜓飞得最远。可不知怎么回事,这蜻蜓就是飞不到三色伞的高度,甚至还在金鱼和凤凰之下。一旦风小,或者无风,思竹便感到线绳松了,蜻蜓即刻转头向下,尽管思竹赶紧收线,它还是下垂至另一层风面;一旦来风,思竹即放线,摇摇欲坠的蜻蜓便涨升起来,悠然向上。或许它实在清瘦,兜不住风,无论思竹怎么放线,它只是越飘越远,而不能向上冲击,飞至云端。娇娇的蝴蝶靠近过来,欲与蜻蜓比翼双飞,但她的线绳又太短了,无法追上蜻蜓的尾翼,只能在半空中独自跳舞。
莫非,高空中吹起了一阵旋风?有两只五角星形状的风筝忽然倒栽下来,翻着筋斗,一级级坠落,直至跌入湖心,溅开一串串苦咸的泪水。
“那是‘壳子公司’!没有一点含金量的。”柳大姐认出了。
“什么叫‘壳子公司’?”思竹刚才看着它们扶摇直上,一级级升高,以为必是骄人的明星。
“壳子公司就是该公司已经没有资金了,由另一家有钱的公司帮它还钱,改成这一家公司的名字来上市,以便筹资。股市上,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这类个股。”柳大姐边答边拉着手里的线绳,看上去,她的金鱼已消瘦了许多。
“快看,又栽下来几只!”玲子指着高天上落叶般飘忽而下的几只前期的舞者。“看上去,是庄股们又在跳水了。”
“什么原因呢?”思竹知道,庄股跳水杀伤力是很大的。
“你应该知道,近日新股上市的步骤明显加快,市场面临新的扩容压力,大势不容乐观。同时,也可能是该庄家提前得知了此股的利空消息。”几个人中,就数玲子负担最轻,压力也最小,因她没有参加市场交易。
思竹见空中坠落的风筝越来越多,便将手里的线绳系在湖边露天茶座的一只桌腿上,跑了过去。她一审视,便知不好,纷纷坠落的风筝里,共有七只是五角星的形状!
她默默地走回来,拿起自己的蜻蜓风筝,马上感觉到风势越来越多变,在不同的高度,风向及风速都不同。但她已没有再次放飞的心思,只无声地拉着线轴,勉强维持着蜻蜓那倾斜的姿势。
“你看见什么了?心思这么重,都画在眉头上了。我可不愿看到你这么不开心!”汪林靠了过来,他手中的线绳几乎全放完了。
“怎么能开心呢?如果北斗七星都坠落了,如果北极星都消失了……”思竹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说什么?!”汪林不觉心中一惊。
不等他们说完情况,一阵喧哗声骤然炸响:
“龙卷风来了!!快快撤退啦——”听不清是谁的呼叫,反正大家都看见了,风起云涌,旋转着朝向他们袭来,他们几人来不及收线,空中的风筝已纷纷掉头,坠落下来!
思竹心里一阵抽搐,梦已远去,她自己睡在小小的舱内,刚才的梦境中最后的一幕萦回在脑海,令她无法释怀。
思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在甲板上,她扶着栏杆,望着巨轮切开碧波,驶向遥远的海平线,不觉问起身边的汪林:“这大船究竟驶向何处?股市的终极目标是在哪里?”
“这大船载着数千万生命,将要驶向童话里小燕子飞至的遥远的国度,那里,鲜花烂漫,花丛中有等待着‘拇指姑娘’的安琪儿,那里,湖波澄碧,奥吉塔和小天鹅(资讯行情论坛)们在尽情舞蹈……”汪林的目光有些迷幻,他还不曾说出,那里有闪光的金子,那里有王子的冠冕!
“那么,船长有什么依据和把握,能够成功地驶入那一个国度?”思竹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最重要的依据就是夜空中闪耀的北极星!听说有过天谕的启示,航线与北极星呈一个特定的角度,我们就调准了方向。至于北极星,我们可以通过北斗七星的指向找到它,斗转星移,全天宇都围绕着它旋转循环呢。”汪林诚恳地回答。
“那么,为什么今年7月到10月,我们竟驶到了北极圈附近?!你如何解释呢?!”思竹显然将了汪林一军。
谁知汪林立刻给自己解了围:“那是因为失落了北极星,迷航了!”
思竹这时挣脱了梦境与回忆的羁绊,翻身爬起,披着外套走上了甲板。她扶着栏杆,仰望天穹。
浓黑的天宇,深邃而高远,数点寒星闪烁着荧光,撕不开面前暗昧的雾障。思竹找遍穹形的夜空,就是不见北斗七星,神秘的北极星也深藏在云里,不肯露面。她又取出望远镜帮助寻觅,特别在凭感觉判定的北面天空仔细搜寻,它们仍然不见踪影。
是它们自己要躲入云层,与乘客捉迷藏?还是被不知名的旋风劫掠了去?
思竹手里的望远镜滑落下去,掉入栏杆外深深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