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火红的滴血的大鸟,负着呼救的无线电波,负着一颗颗含冤的梦魂,奋力振翮
,飞遍了四大洋上空,归回之际,不幸迷失在最寒冷的一片云穹。经过又一个不眠之夜的挣扎和苦斗,它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云中的巨手撕碎了它,孽龙腾跃,吞噬了海天之间这唯一的红烛的微光。
今日有风,是极地上空吹来的狂风。
一片,一片,空中飘落大鸟的羽毛,点点血红,飘至巨轮触礁的海面。一夜未眠的乘客几乎被冻僵,有许多人接住了这一片片红色的小小翅羽,认出是呼救的大鸟之碎片,不禁流出绝望的泪水。
巨轮上,约有4000多家证券营业部,近日成交极其清淡,有的甚至门前冷落,只有几位匆匆过客。昨夜,冰冷的海水再次涌入大多数舱房,以至所有的乘客都被迫转移。向上移至尚露在水面的巨轮倾斜的较高位置。
今日有风,是冰海洋面生成的悲风。
当李莹一行人移至水平面上,向前望去,一排排翻滚的浪涛携着飘浮的冰块,犹似一群群凶残的北极熊扑上前来,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咆哮着,嘶吼着;向上望去,看不见蓝穹,但见低垂的云霾越积越厚,隐约约,看得出一条条孽龙在其间,张须怒目,搅动云浪。李莹不禁颤栗了一下,少顷,才又恢复了沉稳的常态。
“今天就是末日了吗?”小晴的声音在发抖,尽管她系着李莹老师送给自己的厚厚的三角形毛线披肩,仍然感到寒彻肌骨。
“是的,可能要崩盘!这是比‘泰坦尼克’号更大的悲剧!必将举世震惊,引起新的亚洲金融危机!”彭珍认定今天必定沉船,可她承受力强,懂得平静地应对。
“目前技术指标严重超卖,大盘今日可能会再次急跌,但那也是最后一跌了。有死亡必有复活,尽管我们可能看不见了……”李莹说了一句,便又从提包里取出了艺术织品。是的,既然悲怆的命运已奏响了最后的强音,那么,作为小人物,唯一能做的就是绽放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光彩。现在,李莹手中的三角形披肩已经完成,淡紫的色泽里掺有银线,素雅而高洁,她正在中间位置上织着彩锈图案“小人鱼”。
“下雪了!”大个子首先感觉到。
“这雪怎么是绿色的?”小晴伸出手臂,似欲接住纷落的雪花。
真的,不知何时起,有雪花自云穹翩翩洒落,一朵朵,一片片,全是青绿青绿的颜色!开始仅是冰凌花一般大小,飘飘落下,旋舞在风中。渐渐地,竟如展开触角的海星,越来越大,越来越沉,似有无形的鞭子抽袭着它们,令其重重地垂落下来,同时也击打着巨轮,击打着七零八落的罹难的股民。
幸好李莹的彩锈接近完成,她背对着寒风,扎下最后一针鱼尾,系好结,然后低头咬断金线。淡紫的底色上,一条金色的“小人鱼”呼之欲出。
“你们在这里坚守,我去找小玫,马上就回来!”李莹说罢起身离去……
尽管所有的证券部都进水了,尽管市场濒临死灭的绝境,但仍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开盘之际,亦真亦幻,在海天之间,悬起一面大大的屏幕,死守着的股民全都能看见。
最后一跌竟如此惨烈吗?只一霎时,绿眼睛的豺狼就控制了大盘,几支红烛仅摇曳了一瞬,便熄灭了。随即,仿佛有谁旋开了闸门,绿色潮水呼啦拉涌流出来,自上而下,一叠,又一叠。
绿雪绿风,绿盘绿屏,一起与巨轮周围的绿色海涛相互勾结,逼着巨轮加速下沉。下沉又激起了硕大的水花,以及来自市场内部的强烈抵抗。生与死,浮与沉,攻与防,重生与绝望,对峙着,僵持着。
“咚——”空中炸响一串霹雳,似欲炸碎庞大的冰川。正置隆冬,何来雷霆?
第一次,极圈上空响起冬雷。冬雷啊冬雷,你是来为数千万股民鸣冤吗?!
伴着雷声,一部分股民爆发了:
有人郑重其事,发表了“永远告别股市的宣言”;
有人恨自己过于轻信,买进了科技股,跌入了由龙变虫的巨大陷阱。声称说:“加入WTO,我国股市的科技股会剥下包装出的一层层面纱,据说目前的定位仍然偏高。我死得太冤啊!”
有人画出漫画:某某人搭起楼梯,笑容可掬,“股民们,请上楼!”然后又拆下楼梯,仍笑容可掬,“股民们,请跳楼!”
有人看穿了,当前的股市是豆腐渣股市,应再无金可淘。然而,自己已陷入冰海围城,逃不出去了;
有人顿悟道:“现在,谁如果恨哪个人,就让他进股市。因为,进股市就等于进地狱,等于让他得癌症,得白血病,得肾衰竭,股民们为他出化疗的钱,出透析的钱”;
有人哀叹,阿富汗尚可以重新开始,看到希望,我们连希望也看不见了;
有人彼此勉励,“千万珍重!”“要节哀,不要泪水!”
有人低吼,“泪燃尽了,烛台里面只有死灰!”
有人咽泪,道:“我决不哭泣。但,光明在哪里?公道在哪里?天理在哪里?”
巨轮倾斜的尾部尚在水平面之上,刘琼等人坚守在那里,听见了众多没有眼泪的哭泣。
“这是垂死的哀鸣呵!”刘琼不寒而栗,心悸地对晓勇说。
“你还会听见一片怒骂呢!”晓勇冷静地回答。
果然,伴着又一串惊雷,更多的人怒吼了:
有人疑惑:中国的经济在高速增长,为什么市场呈逆向走势?
有人感叹,目前的股市已成了“赌市”!甚至连赌市都不如,成了一个“大屠宰场”!有人义愤填膺:“到此时仍说股民的投资理念错了。难道,高市盈率是股民定的?难道,
股民有权审查黑幕?”
有人豁出去了,在“股民的心声”栏目里播出:“八问某某某”,质疑市场七个多月来的颓势及近日大盘自由落体般的下跌,有关方面是否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有人呼应,“减持增发,是向广大股民公开圈钱,以至股市狂泻,小股民被全线套牢”;
有人揭发,“上市公司将圈来的钱不是用于生产,增加社会财富,而是委托他人理财,制造市场泡沫”;
有人理智一些,道:“规范是可以,但还要发展。冤有头,债有主,该追讨谁就追讨谁,不能全部转嫁给无辜的中小投资者”;
有人挥着手臂,“某某某是卖国贼!大家都来吧,我们共同来起诉!”
有人低吟,“让我们一起来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刘琼和亚欣女士听得泪流满面,一起对晓勇及王敏诉说:“大家都在骂政府了,多头已经完全绝望!我们怎么办?如何才能逃生呢?”
晓勇与王敏同时望了望大屏幕,绿潮急泻,大盘的点位已跌至1350点,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下,相互点点头。
王敏将帽子前沿推高了些,然后镇定地说:“同胞们!不要慌!现在已经是底部区域了,也就是安全区。不仅技术指标十分明确,人们的情绪也是参照。不是有这样的规律吗?在极度恐慌的时候,在老百姓都在骂政府的时候,在最坚定的人都动摇了的时候,在市场几乎没人了的时候,就该选票买入了;而当大家全都欢笑,市场人满为患时,反应卖出。这是任何K线图也做不出来的。我们大家都是天父的儿女,一定要处乱而不惊。”
不知何时,他们的周边围过来许多狼狈不堪的乘客,有的用围巾包住头部,有的将雨衣裹在大衣外面,雨衣帽沿拉到眉毛处,越发显得臃肿了。
“弟兄姊妹们!不要怕,更不要在这底部去杀跌,调整已到尾声了!骂政府是不应当的,还是拿稳手中的票……”晓勇高声劝慰众人,同时又起身搀扶着那位手拿拐杖的老人,将他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老人身披晓勇给他的外套,颈系晓勇为他包裹的围巾,略略感到了一丝温热之气。
“你们说得轻巧,死到临头了,骂一骂还不该吗?我们偏要骂!”一些人不服气地回击。
“当初大家都是自愿上船的,也都知道‘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谁强迫我们进来了吗?”晓勇的话音不高,却一下子镇住了骚动的杂音,人们静了下来,一起听他接着说,“既然我们自己选择了投资,就要有勇气自己面对严酷的结局。这一段非常时期令我们强化了忧患意识,但我们还应当有‘忏悔意识’!要他们反思,我们自己也要反省自身。归根结底,市场本身的内在因素才是根本。虽然,谁也无法完全钻透这市场深海的秘密,可股海本身有潮峰,也必有浪谷,我们总知道吧?九十年代后期的几次牛市行情中,那疯狂的热炒已经把现今的利润大大透支了……但不要怕,现在请大家拿稳手中的票,仓轻的,还可以逢低吸纳……”
“你刚才说现在是底部,有什么理由呢?大盘的下跌已经到了严重失控的程度,谁有回天之力呢?”一位刚才哀叹的股民问道。
“首先,大盘连续的非理性暴跌,其负面影响已经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当然也包括管理层;其次,一月份是上市公司业绩预告阶段,地雷不断引爆,空头全力发威,而目前已进入一月下旬,年报预亏风险释放已近尾声;再其次,现在如果救市,主力机构需要的是‘子弹’,拓宽适当的融资渠道,而这,某行长上周已经做了积极的表态。政府还是呵护股市的。”晓勇不慌不忙,从容应对,“最后吗?那就是凭感觉了。你们看这绿雪,纷纷扬扬,分明是碎裂的一片片云絮。压顶的云穹笼罩了我们多少个昼夜?现在,它终于开始衰竭,四散飘落。我感觉,它落尽的时候已经不远了……”
“没错!你们都记得吧?前几日一直有量在杀跌,那就是空方打压的动能。而今天,从盘面来看,似乎有缩量的迹象,说明空方的动能在枯竭。”王敏应和着晓勇。
“有轰轰烈烈的盛况,必有冷冷清清的墓地。反过来也一样,无尽的沉沦中也会有奇迹升起,深海底才会孕育出稀世的明珠。当所有的希望都看不见了,下跌的本身就成了利好……”刘琼醒悟过来,握紧了身边亚欣女士冰冷的手。
晓勇再次给那位老人系紧了围巾,同时赞许地看了看刘琼的眼睛。股市中真正的高手,都要修炼股票的“葵花宝典”——哲学。要成为赢家,首先要做一个智者。
“可是,大船还在下沉,等待着我们的是灭顶之灾啊!”那位义愤的投资者还有疑虑。
不能怪他,大船是在沉沦,露出海面的部分越来越少了……
今日有风,是云天外透下的灵光闪闪的冰风。
绿雪飘飘,沉船倾斜,乘客们冻得瑟瑟发抖。
蓦地,一声钟磬震响在九霄,悠悠的音波一圈圈扩展。扩展到太阳系的边缘,扩展到银河系的彼岸。与此同时,悠悠圣钟抛下一道七色的彩虹,抛向倾斜的沉船所在的水域,便静止了,成为一条婚礼的红地毯。
所有的眼眸都一眨不眨,连海天间悬挂的大屏幕也屏住了呼吸,绿潮停在半空,等待着,等待一个神奇的时刻来临。
终于,仿佛有人推开了长窗,一对奇特的新人踏上了地毯。正确地说,是一位帅气的青年缓缓走出,双手托抱着美丽的新娘,新娘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裘,双臂挽住新郎的脖颈。她好似童话中的睡美人,躺卧在新郎的手臂;又好似出塞的昭君,但那张灵秀的娃娃脸上却没有泪珠。
“是他们,吴斌和小玫!他们在举行冰上婚礼!”王敏看呆了,众人全都看呆了。
一步,一步,吴斌小心翼翼地托抱着小玫,走上七彩霞霓的地毯,走上天长地久的虹桥。两人都忘却了治疗失败的悲哀,也忘却了可能葬身海底的绝境,他们完全听从圣钟的召唤。一步步攀上弯弯的长虹。
风雪渐渐放轻了脚步,空中有谁吹响了神笛,《婚礼进行曲》旋舞在海面,放飞出一群群轻盈的玉色蝴蝶。
向上,向上,向着召唤的音源。吴斌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对艳红滴露的玫瑰,小玫的脖颈上系着一条淡紫色绣花的披肩。他们已经看见了云梯,看见了前面光明的天门。
“小人鱼!”彭珍望着上行的小玫,发现了她飘飘的长发间,露出一条金色的人鱼。它已走完了人间的道路,超升为天空的精灵了。不同的是,她的白马王子伴随着她,托抱着她,一道前行,一道攀升。
“我看见了那颗星,‘戴比尔斯’!”小晴忘记了身处险境,伸手指着小玫的右手。
果不其然,那右手上闪射出莹洁灿烂的辉芒,一颗价值连城的钻石戒指,随着越来越高的纯情的玫瑰,向上,向上,向着圣钟回响的九霄,向着浩淼银河的中心。
当这颗钻石嵌入银亮的星河,当这对玫瑰开放在至高的天国,李莹和徐丽都流下了欣喜的眼泪……
今日有风,是另一个时空里流出的旋风。
天使接走的毕竟只有这一对年轻的恋人,随着大盘指数的下跌,随着巨轮露出水面部分的缩小,越来越多的乘客落入冰水。他们有的抱住救生圈或水面的飘浮物,有的沉落在附近的海域。
汪林、玲子和柳大姐所在的尾端,虽然没有沉入海平面,但早已几度被浪涛冲击,四溅的水花落下来,淋湿了坚守的这一群人。汪林最后看了一眼大屏幕,“东方冠冕”已跌至每股4.79元。整个盘面上,3元多、2元多的股票比比皆是,甚至1元多的票也出现了。
汪林极目向远方凝望,两道探照灯光扫射着海平线,还是不见前来救援的队伍。再等下去,即使巨轮不沉,剩下的乘客也会被冻僵的啊。
飘浮在洋面的十几艘救生艇,被吹散在波峰浪谷间,四围散布着碎裂的冰块,远处有大大小小的冰川。似乎冰里包藏着烛光,又似飘过奇丽的极光,到处迸射出银色的光芒。它们形状各异,闪闪烁烁。谁也不知,哪一块下面潜伏着鲸鱼,哪一块后面躲藏着白熊。
“这就是破碎的悲剧美的极致吗?死在这里,倒也不失壮观的一幕。”汪林心里在惊叹。
当又一阵旋风疾速掠过,空中的巨龙乘势腾跃,它抽出利剑,挥舞剑锋,大海掀起连天巨浪,云絮碎片幻成的雪花,一团团坠落,如同一枚枚绿色炸弹,巨轮又遭致命打击。
就在这时,巨轮的另一角传来了歌声,音韵悠扬,宛似天籁:“更加与主接近,更加接近!纵使在冰海沉沦,僵凝肉身;我心依然歌咏,更加与你接近,更加接近……”
这是晓勇,王敏,刘琼和亚欣女士。他们用音乐安慰众人,他们用诗歌表达心声。
“越是险恶,越是黑暗,我们越是要高唱圣诗,唱得更美!同样,我们有信心,夜尽天光,救援的队伍一定会到来,大盘探底后必要回升!”晓勇沉稳地安抚众人,并且扬起僵冷的双臂,似在指挥一个无形的乐队。
“忽有阶梯显现,上达蓝穹,愁心绽开清芬,欣看仙子招迎。更加与主接近,更加接近……”这回,众多的人都加入了颂赞的行列。
海面上,也回荡着“命运交响曲”的最后乐章,最终,善良和正义真的能够获胜吗?
似有一种神力在推动,汪林忽地站立起来,抗争的怒火自心底焚燃,是的,他与股市有十年的情谊,股市就是他的事业,他的爱恋,他的一切!他不能没有股市!
当又一股旋风转到面前,汪林毫不犹豫地捉住风袍的一角,荡到了空中,荡到了云穹。他看见了空方的巨龙,他知道自己实在渺小,可他不怕,仇恨使他勇气倍增。巨龙的长臂挥舞剑刃,立时,雷电交加,云浪汹涌,他侧身躲过,同时也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光灿灿,一道纯金的宝剑熠熠生辉!巨龙袭来,汪林迎上,一次次,他拼尽全力向它刺去,却怎么也不能刺穿那铁甲的胸腔。
当另一群孽龙聚集前来,玲子和柳大姐也握住风袍的一角荡上了云空。玲子为与心上人合战,早已忘记了害怕。平日里为人爽快的柳大姐呢,虽受重创,且伤痕累累,仍没有折断杨柳般笔直的躯干。
然而,一场混战,寡不敌众,力量对比过于悬殊。玲子和柳大姐赤手空拳,节节败退,汪林掩护着她们荡回了海面。
恍恍惚惚,他听见了空方魔头的狂笑:
“你的宝剑刺不伤我,纯金虽贵重,仍属尘世。我所不敌者,乃爱情的玫瑰,乃属天的祷告!看在你精神不倒的份上,放还你一条性命……”
万没有想到,他们三人刚刚落脚,眼前的万象忽然定格:半沉的巨轮,惨绿的屏幕,接天的海浪,四溅的水花。更令人震惊的是,被称为弱势群体的许许多多散户,此时都僵凝了,无数颗蒙冤的灵魂,幻为无数座惨白的雕像!悲怆的寒光,深深刺痛了汪林的眼睛。
但,没等汪林发出诘问,彻骨的冰风,也将他们三人一起冻僵!
莫非,轰轰烈烈真的已成破碎的往昔?莫非,真的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薄薄的冰面,一脉音流缓缓地涌出,自小而大,由低而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美哉!是朝晖,夕阳也觉清妍,大洋飞歌,霞锦铺陈,光华照彻天上人间……”
多么奇妙啊,海天之间,那一面大屏幕上,忽地亮起点点嫣红!先是零散的烛光,而后迅速扩展蔓延,终成燎原之势。
“回升了!探底回升了!”晓勇首先被暖风吹醒,僵体复苏,举目四望。他清楚地记得,今天是2002年1月29日,冻僵的一瞬,大盘的点位是1339点。而此时,由低价股、国企大盘股、以及超跌问题股一起领军,已经上涨20多点!并且还在继续涨升!
“得救了!复活了!”王敏、李莹、彭珍、徐丽、汪林、玲子、柳大姐……纷纷抖落身上的冰屑,在涨升的大船上迎接霞光般明丽的新生盛况。
柳大姐首先发现,远处海平线上,露出了一只只久盼的航船,旌旗飘飘,推波涌浪。“救援大军终于来了!”
“在哪里?”
“东面与南面都有,你们看!”柳大姐指着远处。
真的,望穿冰海,各路大资金终于进场了!融融暖意,溶解了插入巨轮底舱的冰礁。一只无形的神手托起巨轮,封住了底舱破损的创口。
当她抬起头来,又发觉青绿的云霾也不见了,但有一团团洁白的云朵,散布在浩淼无垠的晶蓝。她转动着眼眸,多少遗憾,多少欣慰!突然,她看见南面上空的一朵白云上,似乎婷立着纤瘦的思竹,她挥着手臂,但没有说话。“思竹!”柳大姐喊道。可白云载着她快速飞驰,霎那间已消失在蔚蓝的远天。这时,柳大姐才想起,与孽龙争斗时,隐约感觉到有她的身影。她默默地前来,默默地助阵,方使汪林等人的背后未遭偷袭。
“思竹在哪里?!”当晓勇蓦然听见柳大姐的呼喊,转过身来时,只看见,一朵悠悠的白云,在蓝蓝的天空渐渐淡出。
这两天,晓勇一直艰难地寻找着一位叫思竹的姊妹。前两日,他听刘琼告知,男眼镜为追蓝花而跳海,生死不明。他马上记起刘琼说过有一位远在兰州的表妹思竹,倏然间灵光一闪,他接通了全部线索的核心,他明白了这原是一个爱情的绝唱!他觉得,自己应当找到思竹,把全部误解都澄清,即使男眼镜不知下落,也要将他的忠诚传递给她。
而此时,他望着白云远去的方向,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祝祷。他懂了,天父的圣手在运行,在掌管,一切都会有最合理的过程和结局。
黄昏时分,大船掉头,向南驶去。现在它名叫“春风号”了。
晓勇此刻在船尾,靠着栏杆凝望西天。经历过前所未有的悲壮的洗礼,他全身心感受着黄昏的魅力。晶蓝的天穹碧透如洗,所有的云朵都渐次退潮,惟有西天,一层层云涛镶着桔红,迎接那炽燃的阿波罗的辇车。
辉煌的夕照沉入红云,一点点淡下去,淡下去。地平线上方,闪动着一簇簇金红的凤尾,这么多金凤聚集在一起,那不是劫后余生的生灵,而是谢幕后复苏的精魂。
是谁撒花般抛洒出金羽?抛洒出一页页赞美的诗笺?金羽高飘,诗笺歌吟,如同朦朦胧胧的剪影,由小变大,自远而近。晓勇这才看清,飘来的竟是一群群轻灵的白鸽,它们天使般扇动着羽翅,久久盘旋在“春风号”上空。
晓勇情不自禁伸出了双臂,“你们是天父放飞的使臣么?你们来带领通向天宇的航程么?”
沉默的鸽群疾速滑过他头顶上方,再次冲高飞上了深蓝。晓勇随之转身遥望,追踪它们归向何处,立时,他怔住了:深湛的东天,与夕照遥遥相对,银镜般闪耀着一轮明月!她虽不圆满,却清亮如雪,莹光万缕,静静地穿行在淡淡的薄云间,带着一圈隐隐约约的虹晕。象是花环,又如银冠。
夕阳沉降,清月高悬。这一刻,什么命运,什么英雄,什么悲剧,什么恋情……全都随滔滔的海浪向后流远。惟有宇宙,生生不息,惟有明月,万古常新。
晓勇沐浴着无比圣洁的华光,一点点超脱出茫茫尘世之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