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时,沈强顾不上吃晚饭,与妻子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往医院去。半小时前,他接到黄立恒的电话。黄立恒在电话里问询了他操作051股票的情况。他告诉黄立恒他基本上在底部又全线买入了。黄立恒对他的操作大加称赞。沈强对黄立恒给予自己的关怀和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在与黄立恒通话的当儿,沈强又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将黄立恒与郑姑娘这根红绳牵妥,要成全这桩美事。然而黄立恒无意中说的一件事,却让他惊异得将这念头丢了。黄立恒告诉他,说他原来那个姓周的操盘手,在051股票上操作失利,一时想不开,居然跳楼了。沈强在惊讶之余忙问周军性命是否有虞,黄立恒说,大概是摔伤了,性命无碍,被人救入附近的医院去了。
原来在收市后半个多小时,黄立恒与朋友通话,那朋友便是周军操盘所在证券公司的老总:黄立恒说:“老兄,今日你那儿的成交量不赖吧?”朋友叹口气说:“倒霉,我那儿有人操作失误,居然跳楼自杀。”黄立恒问明了情况,说:“老兄啊,你做事也过激了,多给人家一些还款时间,也不至于逼人跳楼啊。再说人家成交量不小,你的交易手续费也赚了不少。人家为你打工,你就是免了人家也没多少吃亏。”朋友说:“黄兄啊,你说得轻巧,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可以随免人家的透支款,一分钱也不行!上面查起来,我吃不了兜着走。”
黄立恒查过龙虎榜,知道周军已清场了,自己证券部这边,严振明也出货清场了。他关心起沈强来,不知沈强操作得怎样,便打了个电话给沈强,顺便将周军跳楼之事也告诉了沈强。
沈强了解了情况,忙打电话给苏敏。苏敏听了惊恐万分。忙要去医院探望。沈强说:“先别急,我们分头打电话查查周军住在那个医院,再一起去。”
一会儿,探明了周军住院的地方。沈强与苏敏约好在医院门口见面,一起进院探望。
沈强匆匆地赶到医院,苏敏已在门口等候他了。两人一同走进院内,路上,苏敏向沈强了解了周军的情况。苏敏听了,既惊异又不安,周军操作失误跳楼寻短见,她觉自己有责任,是自己大力震仓导致了他的失误。不过她又暗暗自我辩解,这只是操作技术的问题。再说倘若自己不操作,金氏集团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一样会将他震出仓外。她又认为:给姚义武这号人操作,心态一定不会正常,分析、判断也一定会受影响。技术发挥也不会正常,这样,他操作失误就在所难免了。这番自我辩解,苏敏感到好受了些。但她又纳闷,为何周军的意志这么脆弱,会选择如此轻生的下下策。一般只有极其个别的散户因亏损,想不开才会出此下下策,不该是他这样的人。
周军正躺在病床上,右腿绑着石膏。从楼上跳下,他摔断了腿,好在他只是从三楼跳下,如果再高几层,也许他就没命了。
他见了沈强和苏敏,眼中闪现一丝惊讶和欣喜,瞬息便消逝了,代之是悔恨和沮丧的神情。
两人与他打声招呼,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他感到羞愧和狼狈,表情很冷漠。只是问了一句:你们怎会寻到这儿来的?沈强说:“听说了,就来了。”沈强见他情绪极低落,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词安慰他。苏敏叹口气,带着埋怨、责怪的口吻说:“怎么会这样?”周军也叹口气,但却未说话。沈强找到了话头,他说:“每个人都会有挫折,而且还会有不少的挫折。我也有过,也会悲观失望。但挺一挺也就过来了。虽然有段日子会非常的难过,但要找到平衡心理的方法,这像操盘一样,也要有技术……”
周军只是瞅瞅沈强,心中叹息一声,暗忖:这不是心理平不平衡的事,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自己还不出,人家又不给时间宽限,真是逼死人的事。
沈强也许看出他的心思,便说:“你欠券商的钱,我们想办法给你还上。”周军听了一怔,只是瞅着沈强。苏敏这时也说:“你欠了他们十万,我积蓄不多,就两万多,都给你先还债。”沈强说:“苏敏算上两万,其余的我想办法解决。”周军感动了,眼眶中盈满了眼泪。他说:“我自己还有两万。”他又有些哽咽,说:“沈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强说:“朋友有困难,就应该尽全力帮助,何况我们曾在一起同事过。”周军激动地说:“将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三人又谈了会儿,周军的情绪有所好转。沈强先告辞了,留下苏敏陪着周军。
傍晚时,严振明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不知走了多久,他下意识地来到原来唐晔住的地方。
今日在051股票上的惨败,虽说输的并不是个人的钱,但他心情沉重得如同输了自己的钱一样。他怔怔地坐在操作室,像在做梦,刘辉何时离开他都未去注意。直到吴老板的电话,才将他拉回现实。
吴老板得知他们操作失误,勃然大怒,在电话里将他痛斥了一顿,让他立刻到自己办公室来。他忙驾车赶去吴老板办公室。路上他既惭愧又忐忑不安,精神恍惚,几乎撞上行人。好不容易才赶到吴老板那儿。
吴老板的脸阴沉得似黑铁板,劈头盖脸就将他臭骂了一顿。他自知自己的失误给吴老板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一言不发,也不辩解,确实也没什么可辩解的。虽然是由刘辉操盘,但负责的是自己,何况这051股票还是自己推荐的,自然自己须负全面责任。但吴老板带有恨意地指责,他有些受不了。吴老板愤怒地指责他与庄家勾结,成心伤害公司。他截然地说自己绝没做有损公司利益之事。
原来是刘辉为逃避责任,先于他前见了吴老板,刘辉不说自己操作水平不高、判断有误,却背地里捅了严振明一刀,说严振明在选择做051股票一事中有猫腻。还说唐晔一定与严振明发生分歧才愤而辞职离去的。
严振明的自我辩解和声明对正在狂怒中的吴老板来说,不但不起和缓作用,反而负面影响不小。吴老板当时便开除了他,让他马上去财务结账,收了他的通讯工具和车。还扬言,保留追究他法律责任的权力。由刘辉接替他的职位。
严振明心情沉重又沮丧,他彻底失败了。唐晔离了他,吴老板又开除了他。以后怎么办?他都未加考虑,他有些后悔加盟吴骞的系统。原来他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吴骞挖他去,许诺了不少条件,他便带着唐晔一同去了。他也给吴老板办了几件令吴老板满意的事,然而现在,栽在了051股票上,一切都泡汤了。他只有独自一人在街上踽踽而行,不知去哪儿找寻安慰和理解。
潜意识指挥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来到唐晔的住处。
他轻轻地叩打着门,唐晔打开了门,见是严振明,不由一怔。再看他脸色阴郁,神情恍惚,更是惊讶。她忙让严振明进来坐,严振明进了屋,随手带了下门,门只是虚掩着,并未关实。
唐晔请他坐下,忙给他倒了杯冰镇过的饮料,又不安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这么难看。”严振明悲凉地说:“败了,我败了。”说完他一口气将饮料喝了下去。唐晔忙又问何事败了。他说:“051股票操作失误了,我们亏惨了。”他告诉唐晔自己已被吴老板开除之事,又后悔不已地说:“当初真不应该投奔吴老板,就是贪他那么点好待遇。气走了你,我真对不起你……”他说着,百感交加,鼻子一酸,泪水就下来了。唐晔见状,也感到心酸。忙起身去卫生间给他拿了条毛巾擦泪。严振明情绪冲动地一把搂住她,头靠在她肩上,居然像个孩子般哭泣起来……
黄立恒回到家里,洗了澡,等待吃晚饭。这时他获得了两个令他高兴的消息。一是托朋友为唐晔落实工作之事有了眉目,对方公司让他转告唐晔,要唐晔下周一去公司报到,职务是总经理助理;二是租房也落实了,他另一朋友告诉他,有一朋友合家去国外,有间空房,可以借给他,不用租金,算是代看管房子。
黄立恒十分高兴,忙用纸记下了,他饭也不吃了,将写有这两件事的纸叠好放入上衣口袋,便驾车去唐晔那。到了唐晔家,见门虚掩着,黄立恒便轻轻推开门,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愕:严振明与唐晔正搂着干什么……他忙缩退了出来。看来两人旧情复燃了。他感叹一声,将纸从上衣里拿出,悄悄地从门缝里塞了进去。便怅惘地离去。
在路上,他迷失了方向,不知驾车去哪儿。脑中也乱哄哄的,最终他宽慰自己,唐晔这种结局不错,严振明也许与妻子离了,欲要娶她了。既然唐晔有了归宿,自己何苦强插一腿,自寻烦恼呢?虽是如此自我安慰,心情毕竟也有些失落。他驾着车,也不想马上回家,便将车停在一家酒楼外,想在里面用点餐再回家。
进了酒楼,一小姐问他有几人用餐,他随口说是两个人。坐定后,他颇感孤独,他几乎不曾独自一人在外用餐,除非一人出差在外时这样做过。他想起了沈强,打算请沈强出来。他拿出手机,便给沈强打电话。沈强正在家中用晚餐,接到黄立恒的电话邀请,一口答应,说马上就赶来。
沈强探望周军后,离了医院,便赶回家。晚饭正吃了一半,接了黄立恒的电话,很高兴,与妻子打了招呼,便欲离家。妻子说:“你已吃了一半,还是吃完再去吧。”沈强含笑说:“我留着这一半空仓,与黄总对酌。再说这正是个好机会,我要用根红绳牵上他和郑姑娘,做个月下老。也好让你安心,不再嗅着醋味,心里就酸溜溜的。”
妻子没好气地斜瞪了丈夫一眼说:“胡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已老太婆一个,还管醋是酸的还是咸的。”沈强忙赔笑说:“我是说着玩的,成全人家,也是一件积德之事。何况我还欠黄总的情呐。姑且算知恩图报吧。”妻子说:“这还像个人话。”
沈强兴冲冲地下楼,拦了辆出租车赶去赴约。路上他回想起前一晚上郑老伯请自己一家吃饭后的情形。当时妻在回家的路上,对自己说:“这位郑姑娘真是出水芙蓉,清丽脱俗,难得一见。”沈强说:“那你给她介绍个如意郎君吧。”妻却说:“难。”妻瞅了丈夫一眼,不无酸意地说:“这位郑姑娘,怕是对你很有情意呐。”沈强说:“我已老头一个,还有谁会瞧得上?”妻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丈夫的太阳穴说:“你巴不得有姑娘会恋上你呐。”
不多会儿,他便赶到了黄立恒那。黄立恒还未点菜,等着他到来。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又聊起今日051股票之事。沈强不知今晚黄立恒邀自己究竟为何事,但觉得黄立恒似乎心情忧郁,像有心事。
黄立恒点了菜,要了两瓶啤酒。
喝了几杯酒后,黄立恒话多了。把自己的忧闷也向沈强倾诉了,沈强听了,暗自惊讶,他不明白黄立恒是怎么会喜欢上唐晔的。
沈强见过唐晔两面,那次谈换庄之事唐晔也在场,但当时沈强心中忧闷满腹,也未加多留心。所以唐晔的形象,他印象不深,但有一点他认定了,这唐晔是个艳丽成熟的女人。他认为:黄立恒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又经历了爱情波折,很容易被人诱惑。虽然在生意场上黄立恒是个精灵鬼,但在情场上,黄立恒毕竟比唐晔嫩得多。不过听黄立恒说到后面,沈强便明白黄立恒喜欢唐晔的原因了。原来黄立恒是喜欢唐晔的直率,也同情唐晔的遭遇。
沈强开导、安慰了黄立恒一番。有意谈及郑姑娘来,他告诉黄立恒郑姑娘的情况,说及郑姑娘被男友所抛弃,触动了黄立恒。因为黄立恒被女友抛弃的境遇与郑姑娘类似。沈强感觉黄立恒对郑姑娘兴趣浓了,便提出给他牵线搭桥。黄立恒没表示反对,沈强心中暗喜,便提出今晚就邀郑姑娘出来,他对黄立恒说:“郑姑娘对你也是很敬佩的,这次她也跟进了051股票。上次在那茶楼里,我就存有此意。希望你们俩能交个朋友,不想你有事先走了。我想还是邀她去那个茶楼,你与她好好聊聊,增进些了解。”黄立恒答应。
沈强忙拿出手机当着黄立恒的面与郑姑娘联系。
郑姑娘如约赶到茶楼。沈强和黄立恒已候在那儿了。郑姑娘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宛如仙女下凡,令黄立恒眼前一亮。黄立恒心中纳闷,那回见她时,不知为何没今晚这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两人本已认识,沈强也不用介绍。三人边喝茶边闲聊会儿。沈强却思忖着如何切入正题,想到郑姑娘会看手相,他便笑着说:“小郑对手相术很有研究,黄总,不妨让她给你看看手相。”黄立恒有些惊异,问郑姑娘:“你真研究过手相术?”郑姑娘莞尔一笑说:“谈不上研究,弄着玩的,解解闷吧。”
沈强对郑姑娘说:“你就给他相相他的事业和爱情线。”郑姑娘含笑说:“这玩意是种迷信,黄总肯定没多少兴趣的。”黄立恒说:“反正是解闷的,管它什么迷信,你就给我相相吧!”郑姑娘说:“行,你伸出左手。”黄立恒伸出左手,郑姑娘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住黄立恒左手四指,将他的掌心朝上。
黄立恒被她纤细柔软的手握着,心中顿时有种异样的温暖感。他再注视郑姑娘的手,更觉心跳加剧,郑姑娘的手可谓是洁白无瑕,细腻如凝脂。
郑姑娘仔细察看黄立恒的掌纹,尔后说:“黄总,你的事业顺达,不过你的爱情线却并不顺畅。”沈强心念一动,忙问:“此话怎么讲?”郑姑娘说:“黄总的爱情线有两处断裂,一处长些、粗些,另一处很短很细。”
黄立恒感到震动,不由瞥视沈强一眼,仿佛问沈强,是否你早将我的情况告诉她。沈强会意地摇摇头。黄立恒便要郑姑娘解释从何处看出的。郑姑娘微翘自己的小指,用指尖划着黄立恒掌中一根粗长的纹路说:“这就代表着事业线,它粗而长,中间毫无断裂,说明事业顺达。”她又划着另一路掌纹说:“这根是所谓爱情线,粗细不均,还有两处断纹,一处较长,一处极短,说明你可能有两次不顺……”
黄立恒被她说的心悸,而她的小指尖在自己掌心中划动更令他心跳,这种奇妙的感觉他未曾有过。
郑姑娘见他神色异样,忙说:“看手相,这是解闷闹着玩的,黄总不必当真。”
黄立恒叹口气说:“虽说是闹着玩的,但你说的可精准得很。”他本怀疑可能是沈强告诉她自己的一些情况,但他与唐晔那种暗恋,他不过是刚才在酒家里才告诉沈强的。沈强始终与自己在一起,就是打电话约郑姑娘时,自己也在一旁,显然沈强不可事先告诉她的。
黄立恒说:“对于宗教历来有句话:说是信则灵,不信则无。”他凝视郑姑娘说:“让我也看看你的手相。”郑姑娘点点头,伸出了右手,黄立恒却要看她左手。郑姑娘笑着说:“男左女右,你该相我右手才对。”黄立恒说:“相手还有这种讲究,行,我就看你右手。”郑姑娘伸过右手,将掌心摊开朝上给黄立恒审察。黄立恒见她伸过来的手掌纤巧白皙,心跳又加剧了,他不敢像郑姑娘那样握着别人的手察看,只是低首用眼瞅着。他按照郑姑娘方才说的方法,审视她的爱情线。果然他也找到那线有一处断裂。黄立恒忖道:希奇,她也是如此啊。于是黄立恒便说:“你在爱情上也有挫折,这爱情线也断了一截。”
郑姑娘点点头,黄立恒叹口气说:“这手相邪门了,我倒信了。”他又说:“我确有过两次挫折,一大一小。”说着,他摸出一根烟,点上火,抽了起来,尔后便告诉郑姑娘有关自己的爱情波折。
郑姑娘听了他的叙述,叹息一声说:“你真不容易。”尔后郑姑娘也讲起自己的事来。
沈强此时见两人谈得直率、投缘,便告辞先走了,留下两人慢慢品茗、交流感情……
收市后,姚义武心惊胆寒地去刘耀泉办公室汇报操盘结果。他知道少不了要挨一顿训斥。然而刘耀泉并未训斥他,只是满脸阴霾听他汇报。最终刘耀泉哀叹一声,说:“麻烦大了,亏损那么多,难以向上级交待。你可害了我……”
姚义武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却为自己辩解,说是周军存心与公司过不去,才导致惨败的。他告诉刘耀泉,他已将周军开除了。但刘耀泉似乎根本不注意他的话,只是仰在大班椅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姚义武见状,不再言语,也坐在沙发椅上发呆。他正想告辞,刘耀泉忽地站起身来,眼中露出凶光来,对姚义武说:“不能这样便宜他们。”
姚义武见他那眼神有些害怕,不知他要报复谁。想到周军跳楼那惨景,他心里发毛。当时他见周军跳楼,自己便悄悄溜走了,这事他也不敢向刘耀泉汇报。
刘耀泉眼露凶光,对姚义武说:“你去想办法调查一下,谁在做051的庄,写封信到管理层,告他们勾结上市公司造假,操纵股价。虽然证券法没出台,但有关条例也是不允许这么做的,这家上市公司真他妈的不是玩意。”
姚义武讷讷地说:“那庄家隐蔽得很,很难查出。”刘耀泉怒道:“庄家你查不出,那个上市公司你不知道?它跑得了?到年报时,这家混账的公司一定效益非常……”
姚义武连连点头,反正到时写封匿名信告一下,无根无据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