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善舫年轻时到香港打天下开始,本城遭遇的金融风暴少说也有三五七回了,每
次危机的发生,他都满有把握坦然应付过去。可是,今回东南亚币值凌厉下挫,宝隆集
团辖下的各地附属金融机构纷纷告急,除了以几近三百的高息在同业间筹措资金,饮鸠
止渴,苟延残喘,就只能盼望一觉醒来,奇迹会出现。
连李善舫这么有办法的大商家都忽而束手无策,何况手上只有一点点积蓄的小市民,
如何抵挡这如山洪、如熔岩般爆发、泛滥的。
樊浩梅从上海飞返香港,一脚踏入家门,就被满头大汗、面如土色的刘菁一把抱住。
“梅姐,你救我,你救我,”刘菁抽咽着,“这几天,港股不住往下滑落,我不服
气呀,前一阵子押在港股上面的钱分明赚了几倍,一下子反倒过来亏蚀一半……”
说着,刘菁的眼泪淌了下来,樊浩梅安慰她说:
“由着它吧!过一阵子怕就回升了,股票买了,用来收息也是件好事,不能以一两
天的成绩定输赢。”
“不。”刘菁几乎在尖叫,“梅姐,惨在我用了展买股票。
这两天股价大跌,股票得实行斩仓,我血本无归了,这都给蔡太太害的。这么多年
我替她按摩,收她八折,忙不迭巴结她,无非想请她好好关照我。蔡太太的丈夫是股票
经纪,给我在他的股票行内开了户口,我把血汗积蓄都抬进去了,只那么三两天的工夫,
就告诉我输得精光。你说,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咽不下也要咽下去呀,阿菁,愿赌服输,”樊浩梅叹气,“你这是投机取巧,而
不是投资贮备呀。”
“梅姐,每一张纸币撕开来,都有我的血和汗,按摩这门手艺是把别人的舒服建立
在自己的辛苦之上,那些阔少奶,贵夫人,大模大样地躺在那儿享受我的艰苦劳动,那
姓蔡的更连累我一无所有,半句安慰的话都欠奉,还幸灾乐祸地对我说:‘阿菁,你呀,
吃得了咸鱼就要抵得住口渴,平不了仓是你实力不够,怪不得经纪行要斩仓呀。’我听
了,没有拿起台面的水果刀往她胸口戳过去,已算是她走了八百辈子的运了……”
“阿菁,你千万别冲动,伤了人是要坐牢的。”
“梅姐,”刘菁立时浑身哆嗦,“我不要坐牢,我……”
她慢慢地从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到樊浩梅手里去。
那是一颗宝光流转,光芒夺目的钻石戒指。
“这是我趁她在按摩后睡得像头死猪时把它偷回来的,她少一只钻戒是九牛一毛,
害我输的是全副家当。”
“你其实害怕蔡太太会报警,抓你去坐牢,对不对?”
樊浩梅望着已经有点歇斯底里的刘菁,叹了一口气:
“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去自首吧!”
刘菁瞪了樊浩梅一眼,掉头夺门而出。
攀浩梅不能不意识到这次金融风暴所摧残的,所连累的,所毁灭的人,将一个接着
一个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