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詹姆斯·B·斯图尔特
约翰·穆赫伦穿上运动鞋,系好鞋带,开车前往HEAR学会运动场。HEAR学会是一个运动健身中心,位于新泽西雷德胡克,离穆赫伦在拉姆森的家不远。穆赫伦决心把自己的体形再找回来,他讨厌陷入中年发胖。
在他旁边,摇滚歌星布鲁斯·斯普林斯迪恩正在做仰卧举重。穆赫伦心中称奇:"斯普林斯迪恩看着真棒。"他上次见到斯普林斯迪恩的时候,斯普林斯迪恩与其他35岁的男子没什么两样,很纤瘦,肚皮也有点鼓,而现在,他看上去又结实又健美。穆赫伦对斯普林斯迪恩不熟,但他体形的变化使穆赫伦对自己的体形更看不惯了。
与马丁·西格尔一样,穆赫伦在工作中的压力很大。到目前为止,1984年的业务一直像过山车一样,他年初时做得很好,接着春季很差,而夏季又扶摇直上。但是,穆赫伦感到自己心情越来越忧郁。这种心理问题有好几年了,现在他才重视起来。他知道他是一个临床上的躁狂抑郁症患者。他几乎总是很"亢奋",精力旺盛,睡眠很少,许多事情做起来没有节制,如滥饮、狂欢、沉迷股票分析等。他在服用一种叫锂(lithium)的药,这种药有助于控制他的情绪。但他逐渐发现这种病四年一个周期,周期到来的时候,他有时会极度抑郁,产生自毁倾向,这种心境能持续好几天。在那些时间里,他经常想到自杀。那年夏天,他感到这种心境又要来临了。他对去公司上班越来越没有兴趣,想辞掉在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的工作。
接着,8月的一天下午,他突然听到妻子南希一声尖叫。他赶紧跑过去,发现他们领养的18个月大的儿子淹在了游泳池里。穆赫伦以前当过救生员,他立即把孩子从水里捞上来,这时孩子已没有呼吸。穆赫伦对孩子进行人工呼吸,他动作很轻,小心不伤及小孩的肺部。终于,孩子呛出了堵在嗓子眼里的水,穆赫伦夫妇赶紧接着把他送到医院。四天后,孩子恢复了正常。
这次事件对穆赫伦影响很大。他感到,如果那天他不在家,儿子就活不过来了。第二天,他到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告诉他的合伙人:"我不来上班了。"
辞职后,时间可以自由支配,穆赫伦全力投入健身运动。通过与斯普林斯迪恩进一步接触,他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点。首先,他们都在拉姆森住,都35岁,都每天花大部分时间在健身房锻炼,而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并不多。他们都不用早早起床。斯普林斯迪恩喜欢熬夜,而穆赫伦几乎就不睡觉。穆赫伦喜欢音乐,在斯普林斯迪恩这位词、曲、唱全能歌手成为大明星以前,穆赫伦就已经是他的歌迷了。穆赫伦以前还是一位打击乐迷。像穆赫伦一样,斯普林斯迪恩做事很投入,他也坚持这样的观点:凡是值得做的事,就要忘我地去做。因为情趣相投,他们不但一起健身,还一起出去游玩。他们在离穆赫伦作为投资购买的海滨俱乐部不远的大西洋近海上玩气滑板,并带领家属一起在洛基山玩高山滑雪。不久,穆赫伦就把斯普林斯迪恩视为最好的朋友。
穆赫伦从斯比尔·利兹和凯洛格公司辞职后,有一天在家里接到布斯基打来的电话。布斯基态度很不好地问:"你为什么要辞职不干呀?"他似乎对穆赫伦的解释很不满意。这个时间正是西格尔开始疏远他的时候,他一定对再失去穆赫伦这个信息源感到不安。此后布斯基很久没有再给穆赫伦打电话,直到出现皮肯斯的一起交易陷入麻烦的消息。这时布斯基给他打电话探听有关信息,因为他知道穆赫伦与皮肯斯是好朋友,两人肯定有这方面的交流。"发生什么事了?"布斯基问道。穆赫伦回答:"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确实没有这起交易的消息。布斯基嚷起来,坚持认为穆赫伦与皮肯斯有这方面的联系。
其他华尔街的同行和朋友经常给穆赫伦打电话,劝他回去工作。拜厄和斯特恩斯公司负责人阿伦·C·格林伯格竭力挖他去加盟。但是,穆赫伦都拒绝了,宁愿炒炒房地产和与斯普林斯迪恩一起健身、游玩。然而,当斯普林斯迪恩开始筹备他的1985年"生于美国"专题巡回演出时,穆赫伦开始坐不住了。斯普林斯迪恩马上就要出发了,两人要分开了。穆赫伦开始怀念起他的老本行来。
富有的贝尔兹伯格家族主动向穆赫伦提出帮他设立一个自己的公司,穆赫伦同意了。他开始筹集资金,最后筹得6500万美元,以此作为新公司的启动资金。这个新设立的公司叫做杰米(Jamie)证券公司,Jamie一词是由穆赫伦的全名(JohnA.Mulheren)和他的合伙人以色列·英格兰德(IsraelEnglander)的名字的第一个英文字母组合而成。穆赫伦给布斯基打电话通报了此事,布斯基给他提了一些融资方面的建议。穆赫伦还随时向布斯基介绍自己新合伙人的情况。布斯基突然又成了穆赫伦的朋友,率直的穆赫伦急于像以前那样取悦他。
杰米证券公司1985年7月开业的时候,穆赫伦立即接到了布斯基的电话。布斯基知道穆赫伦有许多资金还没有投向市场,对他说自己急用现金,想卖给穆赫伦一些股票。穆赫伦买吗?如果买,买多少?穆赫伦出于帮忙,提出买1000万美元的。
于是,布斯基让他的交易主管迈克尔·戴维多夫接着与穆赫伦进行具体联系。"伊凡说你要帮我们的忙。"戴维多夫对穆赫伦说,然后提出卖给穆赫伦33万股尤纳考公司的股票。穆赫伦表示同意。
"好,"戴维多夫继续道,"我把这些股票卖给你,可能还会把它们买回来。这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一分钱都不会损失。"突然,穆赫伦明白了,布斯基是要把他的这些股票"寄存"在他这儿,让人觉得股票是穆赫伦的。与此同时,布斯基会继续承担风险或实现盈利。穆赫伦不喜欢这种做法。
"你先打住。"穆赫伦说,"这种交易我不做。如果我没有市场风险,我就不做交易。"
"好吧,多谢,让我们按你的意思做。"戴维多夫回答,显得急着做这个交易。后来,尤纳考公司的股票价格下跌,穆赫伦损失了几十万美元。一个同事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穆赫伦回答说:"这是帮伊凡一个忙。不要多虑。"
尽管布斯基提出这种要求,穆赫伦并不觉得自己是被布斯基利用。在他看来,华尔街就是一张互帮互惠的大网。帮忙也是一种投资,回报的形式被称为"软美元",即互惠交换。如果布斯基给穆赫伦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信息,穆赫伦要回报他,就把更多的业务通过西玛拉进行,这是布斯基在纽约股票交易所的经纪-销售平台。
当布斯基要求帮忙的时候,穆赫伦不过多地考虑他的动机。但是,由于布斯基购股贪大贪多,甚至举债经营,经常有违反净额资本管理规定的危险,这一点已不是秘密了。
布斯基和许多其他套利人一直把净额资本管理规定不当回事。他的手下康威和穆拉迪安(特别是穆拉迪安,他因布斯基违反此规定而受到牵连,差点失去从业资格)对这项规定很重视,想方设法让布斯基遵守。为此他们甚至采用一种他们所称的"危言耸听法",即夸大布斯基的实际借贷量,以使他在资金运用中不越界。
但是,1985年,随着兼并收购业务步伐的加快和由此带来的套利机会的增多,让布斯基遵守净额资本管理规定越来越难了。最后,康威那年夏天生气地给布斯基写了一份"陈情表":"你继续对我们的净额资本数量或我们借贷协议里的债务契约不闻不问……这样下去,我们就难以筹到新的资金或借入资本,从而最终自取灭亡……你的这种经营方法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蛮干而不计后果,你这是孤注一掷,在拿自己的声誉冒险。我们必须尽快缩减投资规模。我们必须把最低净额资本保持在1500万美元……我们正坐在一颗定时炸弹上,再有十八天,债务契约中的违约规定就要开始生效了。你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当然,布斯基可以通过卖出一些股票马上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当他认为手里的股票仍在升值时,就不好办了。于是,他让戴维多夫再给穆赫伦打电话。
"我们需要你帮个忙。"戴维多夫说。
"怎么回事?"穆赫伦问。
戴维多夫回答:"我们有很多股票,你可以挑一些。"穆赫伦选了三只:斯托勒通信公司股票(当时KKR公司收购该公司的战斗已进入后期)、博伊西·卡斯卡达公司股票(经常有谣传说该公司已被收购者盯上)和沃纳通信公司股票。布斯基知道过段时间后布斯要再把它们买回去。就像上次卖给穆赫伦尤纳考公司股票时一样,戴维多夫说:"风险我们承担。""我以前给你说过,"穆赫伦插入说:"我不做这种交易。我是一个生意人,我要承担风险,因为你那样做是不合法的。"
现在,减去放在穆赫伦那里的股票,布斯基的账目上显示符合资本和债务管理规定。但是布斯基仍然把卖给穆赫伦的股票看作是"他的",看到沃纳通信公司股票价格一直上扬,他特别高兴。当穆赫伦手里的沃纳股票利润达到50万美元时,戴维多夫又打电话来了。他说:"这真地要成一个问题了。"
"哦,不,"穆赫伦回答,"这对你们要成一个问题,而对我来说是一笔利润。"
戴维多夫感到不安起来。他问:"你在这上头什么也不给我们吗?"
"我可没有那样说。"穆赫伦答道,"我只是告诉你这些股票是谁的,而且我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有决定权。"当穆赫伦最后把沃纳通信公司股票卖回布斯基时,赚了170万美元。这下子,布斯基认为,穆赫伦欠他钱。
那年晚些时候,在其他股票上也发生了类似问题后,布斯基亲自打电话给穆赫伦。穆赫伦一开始声称他拥有这些股票,但不久两人就陷入了关于穆赫伦如何补偿布斯基的争论。
"你知道,你是在这些股票上挣的钱。该怎么补偿呢?迈克尔(指戴维多夫)一直给你谈这件事。"
"我知道。"
"你不认为你欠我们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穆赫伦回答。
"那么,你给我写个支票行吗?"布斯基问。
"这不可能。"穆赫伦答道,"我不会给你钱,不会给你现金。"
"那你什么意思?"布斯基问。
"我可以给你做别的事。我可以给你出主意,可以给多给你些经纪佣金,可以通过各种软方式、也就是各种普通方式给你回报。"
布斯基同意了。这之后,穆赫伦言出必行。当布斯基把穆赫伦通过西玛拉交易的经纪账单发给他时,穆赫伦填发票时把佣金数扩大十倍。其他时候,他在给布斯基付款时多加些钱。最后,布斯基很满意。后来,增加付款停止了,但互惠交换仍在继续。
在布斯基卖给穆赫伦尤纳考公司股票后不久,他又让穆赫伦帮另外一种忙。斯普林斯迪恩的"生于美国"巡回演出成为1985年摇滚音乐界的一件大事。这次巡回演唱会使斯普林斯迪恩成了超级明星,他在新泽西梅多兰兹巨人体育场举行演出的票一下子就卖光了。布斯基想托穆赫伦给他的几个孩子弄几张票。虽然穆赫伦与斯普林斯迪恩是关系密切的朋友,但穆赫伦还从来没有向斯普林斯迪恩要过他音乐会的免费票,也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斯普林斯迪恩的名气做什么事。
"伊凡,我不会去向斯普林斯迪恩要票。"穆赫伦说,"我从来不做这种事。但是,你如果想要,我可以从票贩子手里给你弄几张,不过你得掏钱。这种票很贵。"
"给我弄吧。"布斯基说,"多少钱都行,我不在乎。"
第二天,穆赫伦打电话告诉布斯基票搞到了,他可以来取。"好极了。"布斯基说,"但我的孩子非常想见见斯普林斯迪恩。你可以开着你的直升机把他带到基斯科山来,我们一起吃顿饭。没有别人,就你、我、孩子和斯普林斯迪恩。然后你就可以飞回去。时间不长,就一个晚上。"
穆赫伦不由吃了一惊。"看在上帝的面上,伊凡。"他说,"他不是马戏团的黑猩猩。"
这是1985年1月初的一个星期五早上,天气阴冷。布斯基的员工们聚集在会议室里,准备召开每早例会。本星期举行了许多场新年联欢活动,大家都期盼着过一个安静的周末。会议一般都是在9点开始,9点45分结束,由布斯基在会上布置当天的工作,提出有关要求。交易员们通常在9点半以前离场,去为开市做准备。
布斯基9点准时来到会场。他象征性地向大家点点头,然后在椭圆形会议桌的首席坐下来。离他不远处有一部电话,触手可及。布斯基开始讲话。大约二十分钟后,布斯基的秘书艾安西·彼得斯出现在布斯基背冲着的会议室门口,一副焦急的样子。她知道布斯基最烦在讲话时被打扰,如果强行打扰,一般都会惹他勃然大怒。"迈克的电话。"她说。布斯基立即停止讲话,说道:"我来接。"
大家都知道"迈克"就是米尔肯。交易员们称他为"西海岸",但布斯基的秘书总是简单地叫他的名。米尔肯是惟一能使布斯基随时接听电话的人。
布斯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环顾四周,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拿起话筒。两人在电话里没有寒喧。布斯基不怎么说话,多是嗯嗯啊啊地对米尔肯的话表示同意。当他挂掉电话时,眼睛里流露出激动。
"我们都要紧张起来,开足马力。"布斯基大声叫道。每个人都意识到想过一个安静周末的希望成泡影了。布斯基命令莱斯曼开展对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股票和戴蒙德-歇姆洛克石油公司股票的研究,命令戴维多夫带领交易员立即购买前一只股票,越多越好,同时卖空后一只股票。戴维多夫当即行动,最终抢购了350万股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股票。但是,他在卖空戴蒙德-歇姆洛克石油公司股票时遇到了麻烦,只卖出了1.9万股。
莱斯曼对突然在这两只股票上大动干戈很纳闷。米尔肯给布斯基说什么了?在那天早上开会以前这两只股票并没有列入研究范围,也没有列为交易对象。他认为情况可疑。接着,在他对这两只股票的研究还没有多少进展时,这两只股票的交易应各自公司的要求突然叫停。然后,这两家公司联合宣布"可能进行业务合并",现正在就此进行商讨,于是这两只股票的交易又重开了。这项宣布内容不够明确,所以市场上没有什么反应。通常情况下,在兼并收购中,被收购者股价急升,收购者股价下降,但这两家公司在新闻发布中没有说明是谁收购谁。有时,"业务合并"意味着进行股票交换,在这种情况下,根据交换比值,两家公司的股份可能相同。布斯基对这些情况都不考虑,他对自己的策略信心十足。
前一天,奥克西邓特尔公司总裁雷·伊朗尼(他是米尔肯的客户)正在参加一个讨论与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合并事宜的午餐会,中途出来给米尔肯的高级助手彼得·阿克曼打电话。奥克西邓特尔公司委托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仔细考察这项交易,提交一项"公平意见书",向奥克西邓特尔董事会保证该项交易对股东是公平的。
伊朗尼向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简单介绍了这项拟议交易的条件。次日上午,德莱克赛尔派了一个专门小组赶到洛杉矶奥克西邓特尔公司,开始拟订意见书。根据计划,奥克西邓特尔公司和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通过一对一股票交换的形式实现合并,这就意味着,奥克西邓特尔公司要拿一股股票交换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一股股票。因为1月3日奥克西邓特尔股价是26.75美元,戴蒙德-歇姆洛克股价是17.75美元,戴蒙德-歇姆洛克股票的持有者将有每股9美元的意外之财。由于大量新股的发行会带来股权收益减损,奥克西邓特尔公司的股价几乎肯定看跌。
在这样的交易条件下,布斯基买进戴蒙德-歇姆洛克股票而卖空奥克西邓特尔股票着实是精明之举。米尔肯的高级营销员詹姆斯·达尔的办公位置与米尔肯的挨着,他听到米尔肯吩咐布斯基卖空奥克西邓特尔股票而买入戴蒙德-歇姆洛克股票,当时这项交易的条件还没有公开宣布。然后,他还听到米尔肯对策略做了改进。
米尔肯向布斯基提供这个内幕信息不只是出于友情,他自己也参与了这项交易,尽管担任奥克西邓特尔代理的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人员根据规定是不允许介入交易的。米尔肯和布斯基商定,布斯基手里的奥克西邓特尔股票和戴蒙德-歇姆洛克股票有一半秘密归米尔肯所有。这就是布斯基的员工星期五在会议室开会时布斯基和米尔肯在电话里交谈的内容。
这次交易似乎是米尔肯和布斯基第一次公开以内幕消息合作。可惜的是,这次交易时运不济。接下去的星期一,戴蒙德-歇姆洛克公司董事会否决了与奥克西邓特尔公司合并的计划,交易告吹了,米尔肯和布斯基的美梦破灭了。消息传来后,达尔发现米尔肯神情沮丧。米尔肯又拿起电话,打给布斯基,这次他几乎是在尖叫:"交易完蛋了,马上清仓!"
布斯基气急败坏,发疯似地命令戴维多夫倾销戴蒙德-歇姆洛克股票,但为时已晚。股市下午4点闭市,这两个公司合并流产的消息4点18分对外公布了。现在,每个套利人都在试图抛售这只股票。
那天下午和次日,米尔肯不停地给布斯基打电话,一个劲儿地埋怨布斯基抛售动作太慢。布斯基不客气地回敬他,说是米尔肯把事情弄到这步田地的。米尔肯简直要气疯了。最后戴维多夫把电话接过来,告诉米尔肯他在尽最大努力,并向米尔肯报告了他对这次损失的估计。由于戴蒙德-歇姆洛克股价这天狂降不止,他们损失惨重。
达尔听到米尔肯啪地撂下电话,抱怨说本部门在这起交易上的损失超过了本月的盈利。达尔感到很不解,这起事件怎么能影响到高收益证券的运作呢?米尔肯生气地解释说,本部门"离线"与布斯基共同投资了一只股票,结果现在又欠下布斯基1000万美元。达尔仍不明就里,但米尔肯情绪很坏,他不好再追问。过了一会儿,达尔去找洛厄尔·米尔肯去问怎么回事,但洛厄尔没理他。那天下午,米尔肯一直愁眉苦脸。
接下来,达尔和同事们对米尔肯的状态和对办公室里的压力及其影响越来越担心。业务忙乱不堪,公司纽约总部不断打电话了解贝弗利山分部的工作情况。米尔肯一直担心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可能失去在高收益债券市场的霸主地位,对每项业务都来者不拒。这期间,他们参与了皮肯斯对菲利浦石油公司的收购,米尔肯一个周末就为这起收购融资20亿美元。
工作气氛很紧张,使人透不过气来。米尔肯每天在交易台上一坐就是十四小时,眼圈都发黑了。他竟然称达尔为"汤姆",一直这样叫了六个月,达尔也不敢给他纠正。达尔告诉洛厄尔:"迈克直说胡话。"洛厄尔说:"是的,我也很担心。"
让米尔肯最伤脑筋的问题之一是欠布斯基的钱太多,其数量比他向达尔暗示的要大得多。布斯基和米尔肯一直在肆无忌惮地进行"互惠"交换,手段之多、危害之大前所未有。
1984年春天,米尔肯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客户之一戈登纳吉特(GoldenNugget)公司(一家娱乐公司,董事长为米尔肯的朋友史蒂文·怀恩)开始秘密积聚MCA公司(环球电影公司的所有者)的股票,可能要收购它。到7月底时,戈登纳吉特公司已购得200多万股MCA股票,其股价从每股38美元左右升至43美元。然而,到8月时,怀恩和米尔肯发现这起收购不可行。戈登纳吉特公司想以尽可能高的价格将手中的股票出手,但如果让外界知道风声,这只股票的价格会很快下跌。尽管如此,怀恩10月告诉《华尔街日报》说,戈登纳吉特公司拥有的MCA股票只有不到5%,而且"目前"不打算清仓。
形势很微妙,米尔肯又找布斯基帮忙。于是布斯基以高价从戈登纳吉特公司手里接下了大批MCA股票,米尔肯承诺保证补偿他的损失。由于布斯基加入了对这只股票的购买,由于该股票的交易量继续增加,而且由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在做戈登纳吉特公司的代理,在外界看来,MCA公司被收购的可能性比以前更大了。
由于预期MCA公司可能被收购,其他投资者介入了对该公司股票的购买,这时布斯基趁机出售这只股票。他分期分批出售,每次数量不大,以免引起注意。最后,布斯基确实蒙受了损失,但戈登纳吉特公司却以高价卖出了手里的股票,得以安然脱身,于是对米尔肯更忠诚了。这个误导市场的花招耍得非常成功。
现在米尔肯又欠下了布斯基在MCA股票上的损失。在此之前,他在费斯克拜奇公司收购案上还欠布斯基800万美元。布斯基飞往洛杉矶,第二天早上就提醒米尔肯不要忘了他们的协议。米尔肯安排手下的交易员加里·莫塔斯克(他一直负责记录米尔肯与布斯基的"互惠"交易)跟布斯基谈,让他们计算清楚结欠余额。与此同时,米尔肯开始炮制一连串的交易,尽力缩小差额。
由于米尔肯对垃圾债券市场拥有绝对控制权,他可以随意规定这些债券的市场价格,实际价格是多少客户们根本不知道。于是,米尔肯以极低的价格把证券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客户手里买回来,稍微提价后卖给布斯基,赚取少许利润。接着,让布斯基以高价将其返卖给德莱克赛尔。最后,德莱克赛尔再以更高的价格把这些证券返卖给客户们。通过这种方法,米尔肯偿付了布斯基数百万美元,同时自己也有盈利,可谓一箭双雕。当然,德莱克赛尔的客户们始终被蒙在鼓里,无辜成为"冤大头"。
但是,这些手段使过后,米尔肯仍没有彻底清偿欠布斯基的钱。于是,在布斯基的要求下,米尔肯又策划了一系列交易,这次是做手脚使布斯基减少纳税。
到1985年5月,米尔肯与布斯基之间的欠账抹平了。不过六个月,米尔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还给布斯基1000多万美元,这么多钱就这样"过户"给了布斯基,没有任何正常手续,连张支票都不用写。米尔肯对市场的超凡控制力由此可见一斑。米尔肯和布斯基都意识到,他们可以联手达到其他目标,不仅是通过内幕交易获利,而且在兼并收购中操纵市场,为所欲为。
那年春天,像西格尔和弗里曼一样,米尔肯也参与了KKR公司收购斯托勒通信公司一案。亨利·克拉维斯与米尔肯的关系不断增进,他对米尔肯的融资能力印象很深,于是委托米尔肯为收购安排融资,同时聘请西格尔担任顾问。西格尔在这起收购过程中始终没见到过米尔肯,但这是他第一次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人员一起共事。在这个收购案中,米尔肯当然是不允许买卖斯托勒通信公司股票的,但他通过布斯基来买卖。在他和同事们开会商讨为KKR公司的提价收购提供融资一事后,马上要求布斯基替德莱克赛尔买进斯托勒通信公司股票。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布斯基一步步地根据米尔肯的信息和指示进行交易,最后将替米尔肯经手的股票出手后为他们赚了100多万美元。
但是,根据内幕信息进行交易的收入并不多,即使是十拿九稳的内幕交易,其收益与米尔肯从收购交易本身挣得的钱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单是为KKR收购斯托勒通信公司提供融资,米尔肯就挣了4960万美元融资费。此外,他还在KKR收购后的斯托勒通信公司中获得股权利益。他把这些股东权益分成多个私人股份,以自己、家人和高收益证券部的同事为受益人。他没有告诉KKR公司或德莱克赛尔总部的约瑟夫他对股东权益做了这样的处置,而是谎称这些股东权益用来刺激客户购买债券了。在米尔肯的同事们看来,斯托勒收购案激起了米尔肯的无限贪欲,使他渴望参与更多的收购案。如果收购交易出现问题,尽管请神通广大的米尔肯参与,他可以以自己的方式使问题迎刃而解。
这一点在特纳广播公司收购MGM/联合艺术家(MGM/UnitedArtists)公司一案中表现得很清楚。斯托勒收购案结束以后,刚过几个月,亚特兰大特纳广播公司派人来与米尔肯接洽。无论从哪方面讲,特德·特纳都是米尔肯喜欢的那种客户。特纳是"亚特兰大勇士"棒球队和"超级电台"WTBS的所有人,最近又大胆创建了一个新的有线电视系统——有线新闻网(CNN)。特纳恃才傲物,行为果敢,一向令业界侧目。现在,他想买下MGM/联合艺术家公司,部分原因是该公司有一个经典电影库,他可以用它开办一个有线电影频道。然而,MGM/联合艺术家公司比特纳的公司大得多,而且特纳的资金状况很紧张,他打该公司的主意似乎自不量力,收购前景不妙。
米尔肯向特纳保证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能够为他筹集到收购所需的资金。MGM/联合艺术家公司和特纳都委托德莱克赛尔做代理,这对德莱克赛尔就产生了非常大的利益冲突的可能性,虽然米尔肯向特纳保证他会对特纳给他的任何信息保密。
尽管米尔肯对特纳下了保证,但这起收购在进行过程中显得越来越玄。特别是由于特纳和MGM/联合艺术家公司的财务状况在那年夏天都不断恶化,连米尔肯垃圾债券的忠实客户也对购买这批债券踌躇不前。媒体开始出现怀疑的声音:《纽约时报》8月7日报道称,"华尔街对特纳能否弄到足够资金仍心存怀疑";《华尔街日报》8月16日发文称,"尽管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表示保证为特纳融到所需资金",但特纳如何消化如此巨额债务"仍是未知之数"。
8月,米尔肯指示布斯基购买MGM/联合艺术家公司的股票,并商量利润或亏损两人平分,米尔肯的所有权保密。米尔肯决心完成这笔融资,不过这起交易的条件确实需要重新调整。他安排布斯基购买MGM/联合艺术家公司股票至少可以达到两个目的:首先,让人产生著名套利人布斯基看好这起收购的错觉,从而有助于支持这只股票的价格;其次,有助于说服米尔肯垃圾债券的客户们相信,这批收购融资债券是值得投资的。当然,在米尔肯内幕消息的帮助下,两人的合作又告圆满成功。最后,布斯基和米尔肯在这只股票上共赚300万美元。像在斯托勒收购案中一样,这笔钱只是小头儿。米尔肯的部门最后为特纳成功筹得收购所需的14亿美元,从中获融资费6680万。
在马克萨姆集团公司收购太平洋木材公司一案中,米尔肯提供信息与布斯基具体操作二者的"珠联璧合"达到了极致。太平洋木材公司是美国最大的红杉林所有者,而马克萨姆集团公司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它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客户,它的崛起就得益于米尔肯发行的垃圾债券。这起收购案与上起不同,在上起收购中,MGM/联合艺术家公司至少想与特纳的公司合并,而在这起收购案中,太平洋木材公司极力为独立而战。但是,在米尔肯的作用下,太平洋木材公司的抵抗最终徒劳无功。
1985年9月底,马克萨姆集团公司宣布对太平洋木材公司实施收购,同一天即委托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为其安排融资。收购一宣布,米尔肯就指示布斯基大量购进太平洋木材公司的股票,这样一则可以推高收购出价,二则向太平洋木材公司施压,使其接受马克萨姆的收购。像以前一样,布斯基购入这只股票的收益有米尔肯一半。到10月22日太平洋木材公司终于被迫就范时,布斯基购进的该公司股票超过了总量的5%,对拉高股价起到了重要作用。在这种情况下,马克萨姆集团公司分别于10月2日和22日两次提高收购价格,最后以每股40美元成交。
布斯基和米尔肯在太平洋木材公司股票上的净收益超过100万美元。布斯基大量购入太平洋木材股票拉高了股价,促使马克萨姆集团公司提高了收购价格,同时也提高了该公司的融资成本。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挣得2050万融资费,并得到了25万份购买太平洋木材股票的认股证,这是一种潜在价值更大的股权股。当然,布斯基在提交证交会的持股情况申报文件中,没有说明他买进的太平洋木材股票有一半为米尔肯所有。另外,布斯基大量购买太平洋木材公司的股票也达到了威慑该公司接受收购的目的。由于布斯基是一个让人敬畏的套利人,他的购买行为确实是促使太平洋木材公司最终屈服的因素之一。
马克萨姆集团公司购得太平洋木材公司后,为了偿还债务,不久就砍伐了大片红杉林,激起了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的愤怒。
就在太平洋木材公司收购案进行过程中,米尔肯还运用类似手法策动哈里斯制图公司被别人收购。最后,米尔肯从这起收购中获取了更多的利润,因为他本身是该公司的主要股东。
哈里斯制图公司成立于1983年。当时,一个以米尔肯和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多个合伙人为主的投资小组收购了哈里斯公司的印刷部,在此基础上组建了哈里斯制图公司,然后将股份对外发行。米尔肯等合伙人持有股份120万股左右,这些股份是在该公司成立时以每股1美元的价格获得的。哈里斯制图公司的原始投资商还包括人寿保险公司总裁弗雷德·卡尔和信赖(Reliance)集团公司董事长索尔·斯坦伯格,这两人还都是米尔肯的重要客户。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纽约总部的利昂·布莱克是哈里斯制图公司的董事会成员。
1985年5月,哈里斯制图公司管理层为了筹集资金,决定对公司股票进行二次发行。这样做虽然符合公司和股东的长远利益,但会立即稀释米尔肯等合伙人的股份持有量。正当哈里斯制图公司委托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操作这次发行时,米尔肯决定抵制此事。按照他的计划,先让哈里斯制图公司股票二次发行流产,然后,无论该公司喜欢与否,它将被卖掉,以向合伙人折现巨额利润。
为此,米尔肯及其贝弗利山分部的同事立即开始向客户(包括布斯基)推销哈里斯制图公司,为寻找买主做铺垫。5月22日,即按计划举行股票二次发行的前一天,哈里斯制图公司管理层惊愕地发现,一场收购威胁似乎正在逼近。同日,米尔肯命令布斯基开始购进哈里斯制图公司的股票,购股量要达到股票总数的5%以上。然后,布斯基可以向证交会提交文件,向外界宣布哈里斯制图公司已成为一个收购对象。布斯基立即按照米尔肯的指示行动。同时,与以往一样,布斯基购入的这些股票有米尔肯一半。
由于股票突然被炒卖,而且可能面临收购威胁,哈里斯制图公司不得不放弃举行股票二次发行。米尔肯的第一步计划实现了。为了实现第二步计划,必须找到真正的买主。于是,米尔肯命令能言善辩的营销员们分头行动,物色愿意购买哈里斯制图公司的人。他们把焦点集中到AM国际公司上,该公司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客户,对印刷业务有兴趣。与此同时,按照米尔肯的吩咐,布斯基继续向哈里斯制图公司施加压力,对该公司股票的持有量达到了8%以上。斯坦伯格也在向该公司施压,开始囤积该公司的股票,持有量增加到了5%以上,并也向证交会提交了汇报材料。现在,哈里斯制图公司发现有两个潜在的袭购者正对它虎视眈眈,它感到自己腹背受敌。
在这种情况下,当AM国际公司最后以每股22美元的价格对哈里斯制图公司发出"友好"收购时,哈里斯制图公司几乎是求之不得地扑进了它的怀抱。对米尔肯来说,收益滚滚而来,合伙人折现3000多万美元。布斯基在哈里斯制图公司股票上赚了560万美元,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赚了630万美元。哈里斯制图公司作为一个独立公司无端被毁,沦为AM国际公司无足轻重的一员。
就这样,米尔肯和布斯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肆无忌惮地进行全面的犯罪活动。综合来看,他们的犯罪活动包括许多技术犯罪和一系列金融犯罪。在金融犯罪中,他们先是进行内幕交易,继而披露虚假信息,实施税务欺诈,人为操纵市场。然而,对于他们的犯罪活动,令人震惊的不只是犯罪种类之多或频次之繁,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犯罪活动如何成功钻过证券法律的空子,瞒天过海,畅行无阻。这些犯罪活动只是发生在某项金融活动过程中的一个个"插曲",而这些金融活动(如恶意兼并)表面上是完全合法的。
这就是米尔肯与布斯基犯罪活动的美妙之处。他们两人之间结成的关系比布斯基与西格尔或与利文之间形成的关系要有价值得多,而且这种关系似乎更加安全。他们的活动只有他们两人知情,外界根本无从知晓,甚至连蛛丝马迹也发现不了。米尔肯从来不会背叛布斯基,因为布斯基一旦出事会很快把他牵连进去。尽管两人经常发生争执,有时大声吵闹,但布斯基对他们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感到安慰。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个特点是布斯基很清楚的。米尔肯是他们创造利润的发动机,因为他毕竟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客户的业务活动和机密计划的知情者。布斯基只不过是米尔肯命令的执行者,是额外资金的来源处,是米尔肯大型阴谋活动的掩护伞。
有时,米尔肯让布斯基买卖某些特殊证券;有时,布斯基借助于米尔肯发挥自己的优势。他们的犯罪活动步伐不断加快,接着又先后参与了多起收购案,米尔肯仍是主导力量。这些收购案涉及以下公司:绿树阿克赛普顿斯(GreentreeAcceptance)公司、因瑟奇(Ensearch)公司、国民保健公司、美国连锁医院公司、森德拉斯特(Centrust)银行、迈普科(Mapco)公司、美国广播公司(ABC)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
布斯基交易的股票数量不断增多,令他的主管会计穆拉迪安越来越头疼。穆拉迪安需要不断对"专案"夹里的账目类别进行更新,因为布斯基经常增加或更改持股种类或数量,并要求穆拉迪安定期对实际持股情况进行修订。布斯基常常在电话里向他强调:"这些情况只限你我知道,不要告诉别人。"(布斯基与穆拉迪安现在不在一个地方上班,布斯基等人搬到曼哈顿中心区后,穆拉迪安等人仍留在原地。)
太平洋木材公司收购案和哈里斯制图公司收购案之后,布斯基让穆拉迪安把账目修订好。"我们得跟德莱克赛尔结账了。"布斯基说。这句话让穆拉迪安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与这些"专案"文件有关,但他对此没有多想。
5月份,穆拉迪安出去休假。这个休假他已等了很长时间,因为太忙,一直拖到现在。一天,他正在位于佛罗里达鲳海滩他哥哥的家里休息,布斯基的电话跟踪而来。他休假的时候布斯基总是打电话找他,使他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让他烦透了。
"我要的账表做完了吗?"布斯基连一句起码的问候都没有,劈头就来这么一句。
"我在休假,伊凡。"穆拉迪安提醒说。
"这我不管。反正账表必须完成。"
无奈,穆拉迪安给办公室打电话,要人坐飞机把那本系有红线的"专案"文件夹送到佛罗里达来,办公室里一个年轻雇员玛丽亚·特迈因主动要求承担这个工作。于是,穆拉迪安和特迈因忙着做起账表来,布斯基和米尔肯股票交易的损益表铺了满满一桌子。布斯基对穆拉迪安说,有矛盾的地方找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贝弗利山分部一个叫"瑟曼"的人核对解决。但当穆拉迪安打电话找这个人时,得知那里没有叫瑟曼的,那个人实际上叫查尔斯·瑟内尔,布斯基根本没有把人家的名字搞清楚。瑟内尔替米尔肯保管着一份类似的股票交易记录,不一致的地方穆拉迪安和他一起核对解决,而这种不一致的地方非常多,到穆拉迪安休假结束的时候,还有好多没有核对完。
穆拉迪安和瑟内尔两人在对账过程中经常遇到困惑。穆拉迪安每去问布斯基,布斯基总是说:"50%是我的,50%是他们的。去问戴维多夫。"但戴维多夫更不清楚。布斯基所说的50%所有权是指一直这样还是只是有时候这样?瑟内尔那边遇到问题时,会对穆拉迪安说:"我得去问迈克。"
到年底时,账目的核对工作仍然未能完成。布斯基继续催促穆拉迪安,要他划出账本底线。穆拉迪安对布斯基说,与瑟内尔通过电话核查进展特别慢,必须面对面工作。布斯基正有去贝弗利山的打算,于是建议穆拉迪安和他一起去。
穆拉迪安对有机会去贝弗利山感到很兴奋。他带着妻子拉斯蒂一起前往,在那里呆了一个周末,住在贝弗利山饭店。饭店的迷人环境使他们着实享受了一番,虽然他们没有资格在饭店的马球厅进餐。当那些社会名流和影视巨星们在马球厅尽情畅饮时,他们只能备受冷落地在普通餐厅坐着。但是,在布斯基一天晚上在他们的桌子旁停了一会儿以后,情况完全变了。此后,穆拉迪安夫妇被待为上宾。穆拉迪安后来对朋友们说,这次贝弗利山之行是他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其实,在那段时间里,布斯基在其他方面对穆拉迪安夫妇并无关照,他自己乘豪华轿车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贝弗利山分部,而穆拉迪安却打出租车去。但是,穆拉迪安对这些并不介意。
在穆拉迪安心目中,米尔肯是"垃圾债券之王",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米尔肯。穆拉迪安很喜欢瑟内尔和他的秘书,他们一起坐在会议室的大桌子前,试图弄明白交易纪录中那些让人费解的地方。一次,在谈到某个问题时,穆拉迪安说:"伊凡真讨厌,这件事他一直把我蒙在鼓里。"
"我知道你的感觉,"瑟内尔回答,"迈克也这样对我。"
当瑟内尔把各种交易纪录都拿出来时,他们发现一个问题,即有些成本的计算是不同的。由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能以7%到8%的低短期拆息利率从经纪人手里借到贷款,它的股票交易的成本要低得多。布斯基的成本要高出很多,部分原因是米尔肯发行的债券利率很高,多在13%到14%,而这些债券是布斯基交易资金的重要来源。他们发现,通过把交易成本的计算协调一致,大多数矛盾之处都可以解决。不过,不管怎样,有一个情况是清楚的:鉴于布斯基按照米尔肯授意购买的这些两人共同拥有的股票收益巨大,布斯基实际欠米尔肯数百万美元。米尔肯让他把这些钱如数还清。
在米尔肯日益增长的轰轰烈烈的业务中,这点钱微不足道。1985年是兼并收购历史上的一个分水岭,这一年,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融资能力和垃圾债券的效力由一支新型待验武器转变成为华尔街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实用性强而威力无比的收购支持力量。1985年的"掠食者集会"拉开了一系列让投资者眼花缭乱的恶意兼并的序幕:皮肯斯先向菲利浦石油公司发起收购,继而又向强大的尤纳考公司发起进攻;KKR公司先后拿下斯托勒公司和比阿特丽斯公司;罗纳德·佩雷尔曼攫取里夫隆(Revlon)公司;鲁珀特·默多克夺得Metromedia公司。年底,GAF董事长塞缪尔·海曼斥资60亿美元向联合碳化物(UnionUnionCarbide)公司发动闪电战。联合碳化物公司是美国一家蓝筹股工业公司,也是道琼斯工业指数的依据公司之一。这起收购同样是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融资支持下进行的,米尔肯几天时间就为它筹得50亿美元。
这种走火入魔般的收购狂潮引起了美国国会的关注,国会酝酿提案限制垃圾债券融资扣税制度,并就尤纳考公司受到的收购威胁举行公开听证会。对政治比较缺乏经验的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急忙向议员们游说以获取支持,并在华盛顿专门设立了办事处和聘请了说客。但是,尽管国会的吵闹和威胁不断,德莱克赛尔和米尔肯却基本上没有政府方面的担心,因为现在正是里根政府的黄金时期,该政府奉行高度自由的经济政策,反对政府干预市场。
随着那一年米尔肯事业红火、捷报频传,周围的人发现,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他总是与交易员和营销员们一起用纸盘子吃午饭,现在却让送饭者把他的午餐用瓷盘盛装,而且常常一个人吃,或在洛厄尔的豪华办公室里与洛厄尔一起吃。米尔肯的外表也变了。他买了一副很昂贵的假发套,工艺精湛,有以假乱真之效。上面的头发看上去自然鬈曲,衬得他年轻而又时髦。米尔肯以前不太讲究穿着,经常穿一双不配套的袜子来上班,现在却穿戴考究,衣服做工精细得体。他和托马斯·斯皮格尔一起买了一架最新式的湾流四型(Gulfstream)型私人飞机。斯皮格尔是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的负责人,是米尔肯的重要客户,也是米尔肯的密友。两人还开始频繁出入名人荟萃的高档餐厅,如比斯特罗-加登(BistroGarden)和莫顿(Morton's)。米尔肯雇了个保镖,而且上下班由专门司机用豪华轿车接送。
本部门的聘人程序也跟过去不一样了。以前,公司要招人的时候,米尔肯把候选者带到贝弗利山办公室,让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审视一下,提出意见,大家谁都有权否决某个候选者。这种制度有助于维护员工们的集体决策感。然而,现在只有一个人的意见管用,就是米尔肯的。大家都抱怨说,花一两个小时与候选人见面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论提什么意见,米尔肯都置若罔闻。米尔肯强行招进的最有争议的雇员之一是他的连襟阿伦·弗兰斯,他是洛丽·米尔肯妹妹的丈夫。弗兰斯是一位牙科医生,对证券业务几乎一窍不通,米尔肯安排他跟着达尔实习。
达尔很快就发现弗兰斯朽木不可雕。他认为,弗兰斯对公司基本上没有任何贡献。弗兰斯经常要两份免费午餐,吃一份,另一份包着拿到车里放起来。他总是几个小时也不回来,同事们偶尔看到他在车里睡午觉。在两年时间里,弗兰斯获薪金500多万美元。
凭米尔肯的关系进来的还有一些他儿时的伙伴,哈里·霍罗威兹就是其中一个。霍罗威兹刚来公司时负责电脑操作和维护,曾花好几百万美元买电脑设备,后来发现买的型号不对,不得不换掉。然后,霍罗威兹被安排组织债券会议,后来又从事游说工作和负责米尔肯的慈善活动。
属于米尔肯儿时伙伴的还有一个叫理查德·桑德勒的,他和米尔肯小时候经常在桑德勒家后院的小棚屋里玩耍。公司里一些人觉得他这个人更招人讨厌。桑德勒是个律师,把他的办公室安在德莱克赛尔贝弗利山分部里,似乎专门为米尔肯及其家人提供服务。有些人轻蔑地称他为"房地产律师",不过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刻意不疏远他。桑德勒和洛厄尔两人经常关在小屋里窃窃私语。
米尔肯在合伙关系问题上的一些做法也引发了大家的不满。有一点让加里·温尼克特别感到怀疑:米尔肯坚持说每个人都入了股,但就是不向大家公布合伙投资的具体项目以及每个人的股份分配情况。一天,温尼克把达尔叫到他办公室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看了肯定会骂娘。"温尼克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份合伙关系明细表,从上面可以看到,有四十多个账户是米尔肯及其妻子、儿女以及其他亲属的。
温尼克去质问米尔肯,米尔肯非常恼火。此后不久,温尼克向米尔肯提出辞职,米尔肯接受了,同时主动提出筹集一笔新的基金要温尼克运作。米尔肯说:"我们就像KKR公司那样把这笔基金放在一起,由你来运作。"他们最后筹集了10亿美元,温尼克据此成立了太平洋资产控股(PacificAssetHoldings)公司。
时间不长,温尼克就发现,原来他并没有逃出米尔肯的控制。有一次,拜厄和斯特恩斯公司给他带来一笔颇有潜力的融资买断业务,他很感兴趣。然而,这时米尔肯的高级助手阿克曼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不是米尔肯给的业务不能做。"这笔基金是我们的。"阿克曼傲慢地说,"我们不让你投资拜厄和斯特恩斯公司的业务。"温尼克运作的资金完全成了又一支受米尔肯随意操纵的工具。
在比阿特丽斯收购案中获得的认股证兑现后,其他人也开始发出不平之声。由于实际兑得的款项比预期的要少得多,一些员工鼓起勇气在部门会议上提出质疑。这次又惹恼了米尔肯,不过他答应让洛厄尔向大家做出解释。但没有人出来解释。事实上,实际存在的问题比米尔肯敢于承认的要严重得多。
这些比阿特丽斯公司的认股证(可据以低价购买比阿特丽斯公司股票的凭证)是米尔肯向KKR公司硬要来的,当时他的借口是他需要把这些认股证送给客户,以刺激他们购买比阿特丽斯的垃圾债券。实际上,他把这些认股证几乎都留在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贝弗利山分部,并将其中主要部分归在自己和家人名下。这些认股证原是以每个0.25美元要来的,现在可据以购买超过22%的比阿特丽斯股票,每股可兑现26美元,共计可达6.5亿美元。之所以员工们分得的兑现款很少,是因为米尔肯把兑来的大多数款项归了自己和家人。如果大家知道这一情况,可能早就公开造反了。
年底时除了计算奖金和合伙股利,米尔肯还总要导演一些专门在纳税上做手脚的交易,与像哥伦比亚储蓄银行这样的客户做的交易就有这方面的嫌疑,他把证券或现金"寄存"在外面以逃避纳税。
一天,阿伦·罗森塔尔(他是最早跟随米尔肯从纽约总部来这里的人员之一)来到正在X形交易台中央端坐着的米尔肯身边,笑嘻嘻地给他看一份诙谐模仿《华尔街日报》的小报,叫《鲍尔街日报》。当时,其他人都在这里。"大家听好,我给你们读一个消息。"罗森塔尔说,然后大声读出该报上一篇文章的大字标题和内容提要:"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公司的迈克尔·米尔肯最近被控参与纽约市寄存违例丑闻。虽然米尔肯好几年没在曼哈顿呆了,但他惯常违例寄存,参与这起丑闻没有疑问。"
大家都笑起来,但当发现米尔肯一脸严肃时,大家的笑便戛然而止。"阿伦,"米尔肯绷着脸说,"把那张破报纸给我扔一边去!"
1985年暮夏的一个下午,里德·纳格尔在哈佛俱乐部等布斯基。纳格尔很年轻,外表整洁体面。他来自新泽西,从事储蓄信贷工作。纳格尔在昏暗的会客室里不耐烦地四处扫视一下,然后看看手表。现在已接近下午3点了,布斯基还没有到,而他答应2点就到的。
大约一年以前,布斯基的首席运营官斯蒂芬·康威就开始与纳格尔联系,就可能收购一家储蓄信贷银行一事向他寻求建议。现在,布斯基给他打电话,说要给他谈一件工作。布斯基当时讲得比较含糊,大意是说打算在自己的诺斯维尤公司开发一项金融服务业务。
哈佛俱乐部没什么人。突然,双层门开了,布斯基急匆匆地朝纳格尔走来。"很抱歉我来晚了。"布斯基说,"我只有十分钟时间。"
两人找了一个靠里的地方坐下来谈话。纳格尔始终不明白自己这样背景的人怎么适合做套利业务,于是问布斯基为什么对他感兴趣。布斯基说,套利对他不再具有挑战性,他要寻找新的挑战。"那么,你想干什么?"纳格尔疑惑地问。
"现在哪些行当能挣大钱?"布斯基反问道,接着自我回答:"房地产,石油,金融服务。"说完,布斯基把眼睛从纳格尔脸上移开,看着墙上悬挂的历代哈佛大学杰出校友的画像,说道:"我要做当代的罗斯蔡尔德。"最后,当两人结束谈话的时候,十分钟已扩展成了一小时。
纳格尔对获布斯基约见感到受宠若惊。那年夏天正是布斯基风头正劲的时候,报纸杂志的宣传介绍使他名闻遐迩,举国皆知。另外,为沽名钓誉,他还出了一本书,并在全国做巡回宣传。与此同时,他与米尔肯的"合作"正在全速进行。
布斯基这本书的名字叫《合并热》,副标题是"套利:华尔街赚钱秘笈"。布斯基对《华尔街日报》记者说:"我曾考虑过要不要谈论幕后的操作技巧和烟雾缭绕的房间,但最后决定把它写成一本严肃的套利专业书。"该书厚二百四十二页,据称布斯基花了三年时间才得以完成。这是一本枯燥的关于套利技术的专题书,书中把套利人描写成技术娴熟、具有远见卓识的业内典范。最后,布斯基煞有介事地对记者说:"不义之财决不染指,套利人不靠背后耍手段挣钱。"
这本书引起了很大反响,而且大多是积极而正面的。布斯基摇身成为一个著名专家,被纽约大学商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聘为客座讲师。邀请他发表演讲的请柬雪片般飞来,他穷于应付,很多只好推掉。每当他到某个单位演讲时,总是受到非常隆重的欢迎。
在这些光环的笼罩下,布斯基好像已不是普通的套利人。在别人眼里,他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开始做起风险套利业务,因为他经常大量买进某公司的股票,以此逼迫该公司接受买空或收购。不过,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有时也显出缺乏自信。6月,当他的新书巡回宣传抵达华盛顿一站时,《华盛顿邮报》记者大卫·怀斯问他事业的动机是什么。怀斯问道:"你已经是一个富有的人,你还在追求什么?"
"是这样,我有时想,我是一匹擅于沿着一条路奔跑的马,这是上帝恩赐我的礼物。"布斯基解释说,"我不知道其他的路。我不知道怎样去当一匹产奶的马,也不知道怎样去牧场。因此,我只是一直在做自己承蒙有幸能做好的工作,并努力把它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好。"接着,他说出了一个奇怪的预感:"不管我的这套东西以后还行不行,陪审团还没有出场。很可能明天你会看到我的墓志铭,上面写着类似这样的字:'消息不明,停止交易。'"
布斯基用以实现新抱负的工具是一家储蓄信贷银行——圣芭芭拉金融公司,米尔肯和达尔正在帮他努力取得对该公司的控股权。他们之所以对储蓄信贷银行感兴趣,是因为政府解除了对该行业的管制,使其发展潜力大增。以前,这些银行的业务被限制在储蓄、家庭贷款和房屋按揭上,如今它们可以自由进行各种投资。这些银行以高利率吸引存款。对于储户和储蓄信贷业主来说,风险都很小,因为政府给所有的储蓄都上了10万美元的保险。看来,政府是鼓励储蓄信贷银行业主做投机业务。
为了支付高利率,储蓄信贷银行必须通过投资获得高回报,而回报率较高的垃圾债券似乎是理想的投资对象。米尔肯已经把很多这类银行转变成了垃圾债券的大主顾,如森德拉斯特银行、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美国金融公司和美国储蓄银行,布斯基和圣芭芭拉金融公司也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
布斯基一直在为套利业务寻找资本,他认为储蓄信贷银行可以无限制地供给他所需要的资金。但是,无论布斯基自己的资金计划是什么,米尔肯他们总是能颇有自信地预知大多数资金的最终去向,即投资米尔肯选择的高收益债券。
纳格尔应邀去百慕大埃尔博海滩饭店参加一个布斯基所称的"商业银行"会议。布斯基乘私人飞机前往,身边跟着他外出常带的几个随从:康威、外聘会计史蒂文·欧彭海姆和律师斯蒂芬·弗莱丁。欧彭海姆来自OAD会计事务所,弗莱丁来自弗赖德、弗兰克、哈里斯、施里弗和雅克布森律师事务所。布斯基在这家饭店订了一套总统套房用以自己住宿和大家开会。
纳格尔对收购圣芭芭拉金融公司有无价值心存疑虑。他向布斯基指出,加利福尼亚州的法律对用于投资普通证券的储蓄信贷资产的数量仍有限制,所以布斯基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从该公司调取所需资金。而且,纳格尔认为,圣芭芭拉金融公司的财务状况不好,并且还在恶化。
布斯基很有礼貌地认真倾听,但看起来纳格尔的话并没有让他感到担心。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指导下,他已获得了圣芭芭拉金融公司10%的股权,并通过诺斯维尤公司得到了该金融公司的股票购买权,从而可以把他的股份提高到51%,这一切都是在米尔肯的融资支持下取得的。布斯基坚持说,圣芭芭拉金融公司会确立他的"商业银行家"的地位。
米尔肯很快就按自己的意愿支配起布斯基和圣芭芭拉金融公司来。布斯基与圣芭芭拉金融公司签完购股51%的协议不久,就指示说,在具体收购程序进行以前,该公司必须改善业务运作。他提出的改善方案就是大量购买一批米尔肯选择的垃圾债券。鉴于布斯基是该公司的最大股东,而且马上就要成为该公司的老板,公司董事会对布斯基的话不敢怠慢,马上去贝弗利山与米尔肯和达尔见面,从而在接下来的八个月时间里从米尔肯的高收益债券部一共购买了超过2.5亿美元的垃圾债券。
然而,布斯基要拥有圣芭芭拉金融公司的美梦最终未能成真。虽然里根政府时期经济自由度非常高,但金融法规监管人员对储蓄信贷银行把储蓄金投入套利运作持否定态度。他们认为,套利的投机性太强,储户的钱投在这上面不安全。因此,他们虽然不拒绝布斯基提出收购圣芭芭拉金融公司的申请,但对递交的申请采取搁置的方法,始终不给予批准。与此同时,圣芭芭拉金融公司购来的垃圾债券还握在手里。
康威立即为布斯基寻找其他收购目标。他知道布斯基对伊卡恩坐拥TWA等多家公司十分羡慕,感到自己也可以取得这样的成功。布斯基曾差点儿收购斯科特和费泽尔公司(一个家用产品公司),只欠融资支持。但康威未能说服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提供融资,因为德莱克赛尔不看好这个公司,它对该公司价值的评估比康威的评估还保守。最后,著名投资商沃伦·巴菲特把这个公司买去了。
他们先后又找了几个收购目标:科比真空吸尘器公司、全钢家具公司和路易斯安娜的一条小型铁路。对每个收购目标布斯基都要挑出问题,而且一个解决了又找出一个。这使康威越来越泄气。他对布斯基说:"这种交易没有十全十美的,总是有某种风险。"康威发现,布斯基魄力或信心不够,难以成为第二个伊卡恩。布斯基期望自己像袭购手那样攻城掠地,但他害怕失败,担心受到别人嘲笑。他还告诉康威,他怕花钱太多。康威感到,布斯基在德莱克赛尔的信誉正在消失殆尽。大卫·凯一开始曾表示,如果布斯基把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当作顾问和融资者,德莱克赛尔愿意为他创造机会并提供研究工作,并补偿他最后的融资和兼并费。这种做法在华尔街的大多数公司都是正常的,实际上没有人直接为研究付钱。但是,显而易见,由于布斯基东挑西捡什么收购也做不成,德莱克赛尔提供服务的动力降低了。
在研究收购目标时,有一次康威对布斯基说:"伊凡,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公司,现在就说出来,不要等大家辛辛苦苦忙了两三个月后你才说。当你理由不充分地说不的时候,大家的士气会受到影响的。"
布斯基经常为自己的收购失败寻找理由,说这些收购目标不够大、不够气派,不合他的胃口。他想要引人注目,想要具有诱惑力,那么媒体似乎是正合适的工具。他的好友马丁·佩里兹买下了《新共和国》杂志,使他也产生了收购一家全国性刊物的念头。《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杂志吸引了他,而且该杂志在华盛顿特区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房地产。但是,由于他过于谨小慎微,这次收购又没有成功,《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最后被房地产商莫蒂默·扎克曼买走了。布斯基甚至考虑过为一份新创立的讽刺性月刊《间谍》提供资助,但该杂志没有依靠他的帮助而发行了。
接着,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出现了。布斯基的老朋友伊卡恩建议他关注海湾和西部公司的股票。海湾和西部公司拥有派拉蒙电影公司和西蒙和舒斯特出版社,在影视业和出版业都有一定的影响,这两个行业对布斯基都很有吸引力。伊卡恩还对布斯基说,他认为该公司的股票"估价过低"。于是,布斯基开始囤积海湾和西部公司的股票,拥有量接近5%时停了下来。
布斯基与伊卡恩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伊卡恩也大量拥有海湾和西部公司的股票,两人的拥有量加在一起接近10%,使他们成了举足轻重的股东。于是,伊卡恩建议两人"以两个股东的身份"去拜访海湾和西部公司董事长马丁·戴维斯。布斯基的律师们提醒他,他和伊卡恩不能说是一起的,否则就得公开披露他们的持股情况和购股目的。
戴维斯与作为海湾和西部公司股东的伊卡恩打交道已有好几年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1983年,那是戴维斯的前任查尔斯·布鲁道恩刚去世不久。那是一次针锋相对的会面,伊卡恩要求海湾和西部公司注重短期效益,而戴维斯坚持从长计议治理公司。几年来,戴维斯勉强建立起对伊卡恩的尊重,他逐渐认识到伊卡恩的话也有道理。
戴维斯与布斯基的认识是另外一种情况。几个月前,布斯基想方设法与戴海湾和西部公时,戴维斯一直在为纽约卡内基音乐堂的翻修拉赞助,给布斯基也发了一封筹款书。伊卡恩不久就给戴维斯打电话,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傻冒儿,伊凡会以这为借口见你的。"果然,布斯基去找伊卡恩,说他要向卡内基音乐堂捐款,想把支票亲自送给戴维斯。因此,伊卡恩为他们安排了一次会面。戴维斯几乎一见到布斯基就不喜欢他,而且布斯基的"慷慨解囊"——捐款5000美元——也没有使他的这种印象改变多少。
但是现在,布斯基已和伊卡恩一样成为海湾和西部公司的大股东,戴维斯觉得不能不见他们。于是,9月5日,戴维斯邀请布斯基和伊卡恩到他的私人餐厅吃饭,地点在位于中央公园西南角的海湾和西部公司大楼的顶层。戴维斯要求布斯基的保镖把身上的武器暂时交由海湾和西部公司的保安保管,布斯基不太乐意。席间,布斯基对戴维斯极尽盛赞之能事,称海湾和西部公司是"一流的公司",戴维斯是"优秀的经理"、"杰出的经理"。戴维斯顿生疑窦。布斯基的过分夸奖使他觉得很不舒服。
一通溢美之词之后,那天晚上,布斯基和伊卡恩提出一个融资买断方案,两人据此将海湾和西部公司收购,使其私营化,但公司管理班子不变,戴维斯仍为董事长。由于该公司的股价为40多美元,他们愿意把收购价定为每股52美元。布斯基说,按照这个价格,戴维斯可以"把1亿美元装进自己腰包"。
戴维斯大骇。他说:"你们这样违背股东们的意志。"戴维斯认为,布斯基和伊卡恩的这种建议实际就是企图贿赂他低价将公司卖掉。布斯基承认这样的出价不算高,但似乎并不觉得不妥。他对戴维斯说:"你可以当我的合作伙伴。"这样的前景戴维斯简直难以想像。
戴维斯谨慎地说这个建议他需要考虑。与许多公共公司的董事长不同,戴维斯经常说他的主要目标是提高股东的价值,他不会立即拒绝收购报盘。有许多公司管理者通过融资买断的方法将公司贱卖,但他不愿成为这种人。他对伊卡恩和布斯基说,他喜欢管理公营公司,并想继续如此。不久,他给布斯基打电话,婉拒了他们的融资买断建议。
伊卡恩和布斯基固执己见,于是10月1日再与戴维斯会谈。这次他们谈了更具体的财务计划,但戴维斯对自己的意见也很坚定。会谈是晚上8点前开始的,持续了三个小时,戴维斯也没有招待他们吃东西。他说他主意已定,不想让公司私人化。
两天后,即10月3日,布斯基的朋友约翰·穆赫伦造访戴维斯。戴维斯没有见过穆赫伦,穆赫伦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靴,戴维斯觉得他看上去像个伐木工。穆赫伦努力把话题引到对海湾和西部公司的收购问题上,他对戴维斯说:"你不能信布斯基。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和耳朵。"
穆赫伦向戴维斯保证说,他手里并没有海湾和西部公司的股票,也不打算买。但是,戴维斯也不信任穆赫伦,他担心穆赫伦把他对收购建议的反应传递给其他投资商,甚至传递给布斯基,尽管穆赫伦承诺与布斯基保持距离。他谢绝了穆赫伦。
伊卡恩和布斯基在一起研究可选方案。布斯基对伊卡恩说,他们应该增购海湾和西部公司的股票,以增加对戴维斯的压力。但是,伊卡恩告诉布斯基(和戴维斯),没有戴维斯的同意他不那样做。布斯基给戴维斯打电话,这次没有了溢美之词,而是提出了威胁,声称要把股票拥有量增加到9.9%,并补充道:"我要在董事会占两席。"戴维斯也不甘示弱:"那是不可能的!你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其他没什么好讲了。"
布斯基稍停了一下说:"那你把我的股票都买走。"他提出每股要45美元,而当天该股的收市价是44美元。"绝对不可能。"戴维斯回答,"当股票交易价到45美元时,我才考虑这种可能性。"海湾和西部公司最近宣布了股票回购计划,但戴维斯并不打算实行布斯基和伊卡恩现在所期望的绿票讹诈。
布斯基黔驴技穷,再一次败下阵来。实际上,他已经受到过收购公营公司失败的打击。那年早些时候,由参议员杰西·赫尔姆斯领导的保守媒体监督组织——"公平媒体"的代表吁请布斯基对CBS(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发起恶意兼并。布斯基觉得这起收购比较荒谬,但考虑到CBS是一家久负盛名的媒体,他仍然动了心。布斯基分析认为,联邦通信委员会可能不会对这起收购设立障碍,但进行这个收购需要数十亿美元,他自己难以筹到这么多资金。如果他能大量买进CBS的股票,并达到一定数量(可能需要15%),就至少可以使CBS成为收购目标。其他人无疑也对这块肥肉垂涎欲滴,据说特德·特纳就是其中之一。布斯基回想起自己和米尔肯曾经没怎么费劲就把太平洋木材公司和哈里斯制图公司送到恶意兼并者的手里,于是觉得自己和米尔肯联合起来的威力无人能及,凭借这个力量他或许可以在CBS董事会得到一个显赫的位置。因此,布斯基开始买进CBS的股票,并让米尔肯也替他买。
然而,当布斯基向证交会提交持股材料并希望以此给CBS来一个下马威时,CBS却发起了坚决而猛烈的反击。让布斯基非常失望的是,该公司董事长托马斯·怀曼甚至不屑于与他面谈。同时,该公司委托律师起诉布斯基,指控他在购买CBS股票时超额融资,违反了净额资本管理规定。
CBS提起诉讼那天,布斯基表情严肃。他怀疑有人告密。CBS和它的律师怎么能单单注意到布斯基的这个致命之处?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人发现他与米尔肯的合作关系。于是,布斯基立即屈服了。双方达成妥协:CBS停止诉讼,布斯基签署一份限时协议,承诺不再增持CBS股票,并将已有股票出手。
就这样,布斯基在CBS及海湾和西部公司两起未果收购中都碰了个头破血流。所幸的是,他的CBS股票很容易就出手了,而且获利不菲,因为CBS运营的改善和仍然存在的关于该公司被收购的推测大大推高了股价。但现在,他手里的海湾和西部公司股票就没那么幸运了。由于海湾和西部公司股价下跌,布斯基大量的海湾和西部股票被套住了。
几星期后,海湾和西部股价止跌回升,到10月中旬达到每股44美元。于是,布斯基打电话给穆赫伦。"我喜欢海湾和西部股票。"布斯基说,"我要买的话出价不愿高于45美元,而如果以45美元交易的话会很棒的。"
"我明白。"穆赫伦回答。通常当布斯基说他"喜欢"什么东西时,穆赫伦就会指望有大的收益。因此,他开始购进海湾和西部股票,促使价格进一步攀升。他的一个助手问他为什么买这只股票,他回答说:"我不知道。伊凡喜欢这只股票。"这样的解释足够了。
最后,主要由于穆赫伦介入购买的原因,海湾和西部股票涨到了45美元。过了一会儿,穆赫伦从股市行情自动收录带上看到有人以这个价格抛出了670万股。他意识到布斯基卸载了,把他的股票卖给了海湾和西部公司。同时,穆赫伦买进了不少。其实,布斯基哪里是"喜欢"这只股票,他只是想通过穆赫伦推高股价,以便厚利清仓。"婊子养的!"穆赫伦大声骂了一句,没有针对具体人。
到1985年年末时,布斯基要做当代罗斯蔡尔德的梦想似乎更遥远了。因此,他又去求助惟一可能使他跻身美国一流金融家的人——迈克尔·米尔肯。
收购CBS和海湾和西部公司失败后,布斯基对米尔肯说他有一个宏愿,就是想筹集一笔历史上数量最多的套利资本。其实,这时他们两人对如何增加布斯基套利资金的问题已经讨论一年多了。按照他们以前讨论的方案,布斯基要关闭现在的伊凡·F·布斯基股份公司,从有限合伙人中筹集到2.2亿美元,然后米尔肯通过垃圾债券的销售筹集6.6亿美元。这样就会有将近10亿美元的套利资本,这样的购买实力是布斯基做梦都不敢想的。若以3:1的比例获得投资支持,布斯基就拥有30亿美元的投资能力,从而完全可以纵横驰骋,为所欲为,就是最大最强的公司也会闻之丧胆。
但这样布斯基也有代价,对米尔肯的依赖进一步加强就是其中之一。这一点康威很快就看得很清楚。1986年年初,美林公司给康威和布斯基提供了一个几乎毫无风险的机会:古顿工业公司正在遭受马克四型(MarkⅣ)工业公司的恶意兼并。古顿的代理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请求布斯基做"白衣骑士"拯救古顿工业公司,投资不到5000美元将其拿下。康威研究了古顿工业公司及其运营状况,认为这个投资非常划算,相信就是谨小慎微的布斯基也会看好。他告诉布斯基说,这笔生意"几近完美,机会难得"。于是,诺斯维尤公司(布斯基用于收购的工具)董事会开会批准参与这起收购。
接着,就在康威认为这项收购一切都已就绪、可以正式开始时,布斯基却问他:"我应该给米尔肯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意见吗?"
"不用!"康威强调地大声说。这笔生意是美林公司介绍的,由美林公司安排融资,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康威知道米尔肯一旦得知此事会非把它搅黄不可。"别跟他说,伊凡。"康威请求道,"他肯定会说这笔交易这不好那不好,最后把你说得三心二意。"康威强调表示,如果布斯基在这件事上向米尔肯请示,康威会"很不高兴"。
"那么,至少让我再考虑考虑。"布斯基说。
第二天上午,美林公司已准备好进行下一步工作,这时布斯基把康威叫到办公室,对他说:"迈克说这笔交易可能不划算。"康威十分震惊。米尔肯对古顿工业公司的了解肯定没有康威多。康威想,显然,现在布斯基是撒尿都得经过米尔肯批准。"别做商业银行家的美梦了!"他生气地对布斯基说,然后拂袖而去。布斯基一笔收购生意也没有做成,不久,康威辞职走了。
布斯基雇用纳格尔接替康威的工作。纳格尔帮助布斯基紧张地筹集布斯基和米尔肯计划的2.2亿美元资金。他们走马灯似地挨个儿拜访,先后拜见了贝尔兹伯格家族、里克里斯、伦敦投资商杰拉尔德·朗森、赫龙(Heron)国际公司董事长、歌唱家保罗·安卡和房地产商彼得·卡利考。每到一站,布斯基都大力宣传套利的好处,称套利带来的财富巨大,只是从来没有公开过。他还谈起套利的历史,并把套利界的泰斗——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的古斯塔夫·利维也抬出来。他还表示,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融资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这种优势别人没有。"他在总结时大声道,"这种机会千载难逢。"
在交谈中,话题常常很快就从套利上叉开。例如,卡利考是个飞机迷,他的办公室墙上贴着很多私人飞机的照片,他和布斯基谈着谈着具体谈起下次买什么样的飞机来。贝尔兹伯格家族喜爱船只,与布斯基大谈船只话题,并把自己最喜欢的游艇的图片拿给布斯基欣赏。
总体来说,投资商们对布斯基的筹资活动反应热烈。出资最多的个人是杰弗里·皮克沃,他向布斯基投资了2800万美元。纳格尔觉得这个人很神秘,不知道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皮克沃在曼哈顿一幢没有名字的大楼里上班,他的办公室外面没有任何标记。
其他投资者包括:古德公司(该公司是布斯基通过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经纪人唐纳德·利特尔联系到的,投了570万美元)、英国水利局退休基金会、林肯国民人寿保险公司、瑞士合作银行、北方信托公司、马丁·佩里兹以及纽约投资商米尔顿·德莱斯纳和约瑟夫·德莱斯纳。
但是,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布斯基和米尔肯的筹资计划受到了冷遇。曾在费斯克拜奇收购案中力劝米尔肯远离波斯纳的斯蒂芬·韦恩罗思现在又开始劝说米尔肯远离布斯基。弗雷德·约瑟夫要求韦恩罗思注意这个融资计划。他们认为,由于布斯基的主要业务是套利,公司给他大量融资会产生一些非常棘手的问题。
韦恩罗思马上就对这个计划做出了反应,认为不可行。布斯基公司的财务报表实际上没有意义,因为他购买的大量股票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投资商们无法评估他所持股票的价值大小。布斯基甚至不愿提供持股情况季度报告,认为这些东西是机密信息。如果布斯基出现问题,向他提供资金的投资商们就会被殃及。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雇了一个私人侦探调查布斯基,但这个侦探只发现了一个情况:证交会向布斯基发出过几次质询,而这些质询已得到满意解决。虽然如此,韦恩罗思认为自己已成功说服约瑟夫和公司的其他人拒绝这个融资计划。接着,1985年11月,即布斯基收购CBS及海湾和西部公司彻底失败后,他和米尔肯开始催促融资计划赶紧完成。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贝弗利山分部,也出现了联合反对布斯基的现象。米尔肯的高级助手之一彼得·阿克曼警告说,投到布斯基手里的钱太多了,他难以有效地掌管这么多钱,会不做分析地盲目乱投。米尔肯的弟弟洛厄尔也反对给布斯基融资。洛厄尔说,他不喜欢布斯基,也不信任他。达尔对这个融资计划也持反对意见,说如果市场突然动荡,布斯基就会完蛋,债券投资者也就跟着倒霉。当达尔与洛厄尔就这个问题交流意见时,洛厄尔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哪根筋不对了要做这事,去问我哥哥。"
米尔肯当即否决了这些反对意见,他再次坚决表示:"德莱克赛尔支持赢者,而布斯基就是一个赢者。"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就这样结束了。当然,米尔肯没有透露的一点是,他在布斯基的业务中会得到个人利益。这种互利关系会把布斯基与米尔肯拉得更近。
韦恩罗思试图越过米尔肯去阻止这项计划,他恳求约瑟夫否决米尔肯。约瑟夫本来可以这样做,但他没有做。
就这样,米尔肯通过垃圾债券销售为布斯基融资6.6亿美元的计划(正式名称叫"哈德森融资")在他的坚持下强行开始实施了。刚开始时,市场的反应好像要帮助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阻止这项计划,虽然德莱克赛尔自己没有阻止成功。许多债券购买者对购买这批债券踌躇不前,甚至德莱克赛尔一些最忠实的债券买主也是如此,他们表示不愿投资风险较大的套利基金。德莱克赛尔的债券营销大师达尔对推销这些债券也束手无策,担心很多债券要压在公司自己手里。韦恩罗思、达尔等设法劝说米尔肯对这批债券的发售条件进行一些修改,设定一些限制。布斯基对被特别禁止用融得的资金购买他渴望已久的湾流型私人飞机大为光火。布斯基希望无限制地得到融资,他坚持三比一的投资-资产比,不想在产权比上再附加限定性条件。原定条件要求,布斯基的资产价值若降到规定水平之下,必须实行清算。
后来,债券的销售有了转机。达尔向林肯储蓄信贷银行的查尔斯·基廷推销了1亿美元的债券,这使他的销售大师的名气更大了。这项6.6亿美元的融资计划定于1986年3月21日结束。与此同时,伊凡·F·布斯基股份公司将被变现,而伊凡·F·布斯基有限合伙公司将成立。
最后,米尔肯为布斯基融到了6.6亿美元,从而为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赚得2400万美元的融资费。米尔肯还从布斯基处获得500万美元的股本利益(投资业务员在套利公司拥有固定利益关系本身是危险的),德莱克赛尔贝弗利山分部以外的人都不知道这一点。现在米尔肯和布斯基之间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在两人前期的非法活动中布斯基欠米尔肯好几百万美元的账没有还。有这6.6亿美元在手,米尔肯握有主动权。他平心静气地告诉布斯基,必须先把欠账还清,这笔融资才能给他。
3月21日(即拟定融资计划结束那一天),一通电话之后,布斯基同意还钱。由于这会儿时间太晚,无法像以前那样通过证券交易划账,布斯基就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米尔肯一些房地产认股证和联合艺术家公司的股票。之后,按照穆拉迪安和瑟内尔的计算,布斯基还有530万美元的亏欠额。为把欠账问题赶紧彻底解决以尽早得到6.6亿美元的融资,布斯基尝试了一种他在以前的非法交易中从未用过的方法——让穆拉迪安发一张530万美元的支票,费用项目记为"交易佣金"。
如果不是OAD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们,布斯基欠米尔肯账的问题可能就算完全解决了。OAD会计事务所受聘审计伊凡·F·布斯基股份公司的账目,并发布"告慰函"。告慰函是一种例行公函,表明没有在被审查的公司财务报表中发现问题,是被查公司资质良好的反映。如果OAD在审查伊凡·F·布斯基股份公司的账目后发布告慰函,会有助于投资商对布斯基新成立的合伙公司建立信心。
伊凡·F·布斯基股份公司于3月21日下午4点(即股市闭市时)正式停业,OAD的会计们前来审查该公司最后几天的账目。其中一个名叫彼得·特斯特弗德的会计负责哈德森融资项目的账目,他与穆拉迪安一起在会议室审查最近的交易。特斯特弗德是穆拉迪安的老朋友,他希望账目一切正常。然而,下午4点10分左右,特斯特弗德发现一笔1万美元的应付账款。"这是什么?"他问穆拉迪安。
穆拉迪安查看了底账,一时也说不出这1万美元是怎么回事。布斯基这次筹资一共筹到了将近10亿美元,在这么一笔大账中他对这区区1万美元没有注意。"我真地不知道。"他说。
"我需要看这笔账的单据。"特斯特弗德说。
"唉呀算了,皮特。"穆拉迪安回答,辩称这么一点数目无关紧要。
"我必须看有关单据,西特。"特斯特弗德坚持道,"对不起了。"
穆拉迪安恼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皮特,"他说,"你为什么揪住这事不放呢?"接着,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他认为更值得担忧的一件事:"你为什么在乎这点小账?我这里还有一笔530万美元的款子呢。"
房间里一阵沉默。穆拉迪安后悔不迭,希望能收回刚才那句话。毕竟他还没有实际支付这笔款,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账。当然,如果他按原计划在那天晚些时候或次日支付这笔款,需支付的钱得增加一些,但这样不会有人发现,因为到那时整个项目都已结束了。此刻,他多么希望特斯特弗德没有注意到他那句话,但是,从特斯特弗德的脸上可以看出,秘密已经泄露了。
特斯特弗德显然很警觉,问道:"什么530万美元?"
"嗯……忘了这事吧,"穆拉迪安说,"权当我没有说。我们现在不能谈这件事。"特斯特弗德收起笔记,放在公文包里,起身要走。看到这个阵势,穆拉迪安想布斯基的融资计划可能会因此难以如期结束,于是急了,大叫道:"别,别走!这事我们慢慢说。"
接着,穆拉迪安确认他有530万美元的应付账款尚未入账,这笔账没有任何单据,只有布斯基要求付款的命令。得知这个情况,特斯特弗德回事务所(离这里只隔一个街区)去了。他说他必须就此事与负责布斯基账目的高级合伙人史蒂文·欧彭海姆商量,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穆拉迪安在会议室等着,如坐针毡,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似乎是漫长的几个小时(其实不过十五分钟)后,电话响了。
"你这个傻球!"布斯基尖叫道,"你这个婊子养的。你他妈的在做些什么?"穆拉迪安与布斯基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没有听他这样责骂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布斯基就啪地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布斯基又叫骂一通。在不到一个小时里,布斯基给穆拉迪安打了四五次电话,一遍又一遍地骂"你这个傻球",听得穆拉迪安耳朵都起了茧子。
穆拉迪安被骂得晕头转向。他想今年的奖金泡汤了,而且还可能被炒鱿鱼。像他这样受到过证交会处罚的人,再找工作比登天还难。
在OAD事务所,欧彭海姆告诉布斯基,那笔账目没有单据,事务所就不能签发告慰函,从而意味着融资计划不能告以结束。稍微平静些以后,布斯基给米尔肯打电话商量此事。两人商定,这530万美元可以作为支付给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咨询费",毕竟德莱克赛尔为布斯基的各种项目做过不少研究,这样说能讲得通。于是布斯基把他的会计(包括他聘请的OAD的会计)和律师们叫来,告诉他们说这笔钱是作为研究费和其他咨询费支付的。考虑到有关单据马上就会寄来,大家同意各项工作继续进行。
在贝弗利山,米尔肯让他的弟弟洛厄尔起草一封信函,声称这530万美元是布斯基支付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咨询费。洛厄尔起草完毕后,拉住当时正巧在附近的一位名叫唐纳德·巴尔萨的低级雇员与他在信上联合署名。
尽管布斯基在这笔巨额账目上的前后做法非常可疑,但他的会计和律师们向他保证说不会再有问题了。布斯基明显放下心来,但他懒得打电话通知穆拉迪安。晚上7点半左右,穆拉迪安才知道此事,是纳格尔给他打的电话,把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一切都好了。"纳格尔说,"德莱克赛尔马上会把咨询服务费的单据发过来。伊凡消气了。"
穆拉迪安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有再深想此事。通过与瑟内尔一起对账,他发现布斯基和米尔肯是某种合伙人,在联手做什么事情,可能是德莱克赛尔一直在为布斯基做某些研究工作。当然,如果是这样,就不会出现这么大个乱子。但如果不是这样,又是什么?他无权过问,也不想过问,自己遇到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三天后,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寄来的收费通知单到了。上面写着:经1986年3月21日议定,咨询服务费计530万美元整。里面还有一封附函,是瑟内尔写的,内容言简意赅:
布斯基先生:
请按上方所列地址将您的汇票如数直接寄给在下。
收方当然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贝弗利山分部,而不是纽约总部。穆拉迪安尽职尽责地办理此事,把汇票发过去。
穆拉迪安深层担忧的问题没有出现。布斯基和米尔肯按计划融得的近10亿美元如期到账,使布斯基成为历史上资金最雄厚的套利人。穆拉迪安不仅没有被解雇,还得到了35万美元奖金。那年其他人获得的奖金比他的多得多,但他不怨恨。戴维多夫的奖金为150万美元,莱斯曼的超过100万,纳格尔的100万。另外,韦基利的奖金也是100万,尽管穆拉迪安不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穆拉迪安非常高兴没有丢掉工作,特别是在一个如今坐拥近10亿美元资金的公司里。他高兴地对妻子说:"我们会富起来!我们的轮船已经进港。"但是,穆拉迪安永远不会忘记3月21日那天的事,不会忘记布斯基的那顿臭骂和自己由此受到的痛苦和屈辱。
吉姆·达尔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会议室进行他的年度薪酬核算。这是1986年,他准备坚持多要点,无论米尔肯提出给他多少,他都要争取多加。他从来不知道高收益部的实际奖金总额多少,他只知道这个数字非常之大。其他员工,如阿克曼,用甜言蜜语从米尔肯那儿哄骗巨额奖金。今年,达尔是无可争辩的营销冠军,在最困难的形势下依然取得了不凡的业绩,比如在布斯基债券的销售中向查尔斯·基廷推销了1亿美元。
米尔肯直奔主题,他对33岁的达尔说:"你今年的奖酬是1000万美元。"这个数字是达尔做梦都不曾想到的,比他预料的要高得多,但他没有忘记坚持多加的决定。"我认为我有资格得到更多。"他坚持道,并列举出自己的成绩。米尔肯认真地听着,显出同情的样子,但很快表示了不同的意见。"吉姆,我真地不能再给你多加了。"米尔肯用温和的口气说,"不然你挣的比我都多了。这样不公平,是吧?"
"我想是的。"达尔说,他对米尔肯拿的这么少感到吃惊。他猜想米尔肯是把本部门的大部分奖金滚存为公司的资本了,而且这个数字比他想像的要多。达尔拥有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将近1%的股份,所以他对米尔肯的"无私"深感钦佩。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纽约总部,弗雷德·约瑟夫为米尔肯的报酬问题可是绞尽了脑汁。那年春天,公司首席执行官罗伯特·林顿卸任,约瑟夫从公司金融部主管升任首席执行官。在某种程度上,约瑟夫并不想要这次提升。《机构投资者》刚刚评选他为华尔街最佳公司金融经理,他很喜欢公司金融部的工作,觉得正在利用米尔肯现象成就一番事业。同时,他喜欢有些空余时间,以便与妻子在新泽西西北的自家农场劳动。
米尔肯明确表示反对约瑟夫这次调任,他说约瑟夫在公司金融部对他很重要。米尔肯拥有指定首席执行官人选的影响力,但他没有提出合适的继任者。他一开始提议埃德温·坎特,但坎特的个人形象欠佳,不符合公司的需要,这一点米尔肯也不得不承认。风度翩翩的约瑟夫几乎是不争之选。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业绩辉煌,甚至超越了约瑟夫的宏伟规划。1986年,按照公司的奖金分割方法,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分得7亿美元奖金,其中约一半属于客户开发费。相比之下,公司金融部的奖金只有1.4亿美元左右,从中可以看出差额之大,并反映出贝弗利山分部的威力之强。
约瑟夫批准了高收益证券部的7亿美元奖金之后,这笔钱在高收益证券部的具体分配就由米尔肯做主了。他拿出约1.5亿分给同事们,包括给达尔的1000万。但是,他分给自己的并不是他向达尔暗示的只有1000万,而且他也没有像达尔猜想的那样把奖金余额滚入了公司资本。真正的情况是达尔万万想不到的:米尔肯把余下的5.5亿美元悉数纳入了自己囊中。这个数字比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全年总利润都多,那年该公司总盈利只是5.225亿美元。
然而,独吞下5.5亿的米尔肯仍不知足,他对约瑟夫分配给高收益证券部的奖金数量感到不满。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奖金制度中,客户开发费是奖金的重要组成部分。客户开发费的划定和分配由约瑟夫负责,由他和米尔肯一起商量。两人每年都在电话中对这方面的问题进行讨论,确定谁给公司带来了什么客户,应该得到多少奖金。通常这方面的问题有一百五十到二百起,其中相互冲突的例子占20%。
前一年,有一笔客户开发费的划分没有让米尔肯满意,他坚持认为这笔钱应该归他。他承认另一部门在开发这个客户上有功,但他辩称他与该客户的私人关系是这起开发成功的决定因素。约瑟夫不同意这一点,拒绝将这笔客户开发费归米尔肯。
在1986年的客户开发费评定快结束时,米尔肯又提起了这件事。约瑟夫对他在此事上的"执著"感到吃惊。米尔肯不愿让步,不愿就此罢休。他不停地给约瑟夫打电话,一争论就是几个小时。他条分缕析地举出该客户是在什么时候与本公司拉上关系的,是在什么情况下来到本公司的。约瑟夫不知道米尔肯是从哪儿得到这些情况的。最后,两人都不让步。米尔肯依然没有得到这笔钱,他继续坚持认为约瑟夫骗他。那么,这笔争执不下的客户开发费是多大一笔钱呢,令米尔肯如此耿耿于怀?其实,这笔钱不过1.5万美元。
约瑟夫不理会这件事,认为米尔肯习惯睚眦必争。米尔肯一直对工作极其执著,显然这种性格也用在了追求报酬上。
无论如何,约瑟夫要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情。他挡开了国会在尤纳考收购案上的叫嚣,使限制垃圾债券发行的立法被搁置。媒体也注意到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吹捧、赞扬该公司的报道频频见诸报章杂志,不仅金融类媒体上有,普通出版物上也有。大多数记者都喜欢为人和蔼的约瑟夫,以及他的顾问人员和媒体公关人员。在他们的笔下,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在冲突和成功的交织中前进,在创新与守旧的较量中发展。
精明的约瑟夫决定对媒体的厚爱做出积极反应,于是举行盛大的年中午餐会招待他们。然而,米尔肯对媒体的态度与约瑟夫完全相反。他讨厌媒体宣传,对所有的采访要求一概拒绝,对记者表示不屑一顾,甚至连一句"无可奉告"都不愿对他们说。他执意保持默默无闻,达到惊人的程度。在这方面,在西海岸地区居住帮了他的忙。米尔肯从不参加公司在纽约举行的新闻招待会,从而更增加了他的神秘性。
新的重要竞争对手不久都蠢蠢欲动,他们试图赶超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成功,纷纷建立起自己的垃圾债券部,积极参与恶意兼并和融资买断。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与莫赛公司商定了一项40多亿美元的融资支持计划。摩根·斯坦利公司与德莱克赛尔联手支持罗纳德·佩雷尔曼夺取里夫隆公司(此役给德莱克赛尔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声望),在业内引起震动。美林公司和希厄森·莱曼兄弟银行也不甘示弱,纷纷出击。第一波士顿银行拥有兼并业务明星布鲁斯·瓦瑟斯坦,在这个领域更是不甘人后。
米尔肯决心捍卫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市场份额,于是与竞争对手们展开了激烈搏击。他向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发出威胁,声称要以巨额资金支持他的客户夺取该公司领导的对沃纳科(Warnaco)公司和纳申纳尔-吉普瑟姆(NationalGypsum)公司的融资买断业务。他还从萨罗门兄弟公司手里争抢维克斯(Wickes)公司的业务,萨罗门兄弟公司董事长约翰·格特弗兰德恼羞成怒,派他的高级助手去贝弗利山警告米尔肯:"如果你们不罢手,我们就宰了你。"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还胁迫斯塔利大陆(StaleyContinental)公司进行融资买断。斯塔利大陆公司是美国中西部地区的大型谷物加工商,德莱克赛尔在1986年底左右开始购进该公司的股票。一天,德莱克赛尔一位负责人给斯塔利大陆公司的首席金融官罗伯特·霍夫曼打电话,表示德莱克赛尔有兴趣"与斯塔利大陆公司建立投资业务关系"。两天后,该负责人又给霍夫曼打电话,告诉他德莱克赛尔贝弗利山分部拥有"大量的"斯塔利大陆公司股票。然后,贝弗利山分部的达尔打电话给霍夫曼,坚决表示德莱克赛尔"要担任斯塔利大陆公司的投资代理",并称德莱克赛尔手里有150万股斯塔利股票。霍夫曼问德莱克赛尔为什么不向证交会提交13-D持股情况报告,达尔答称这种报告"不利于做生意",接着向霍夫曼建议由德莱克赛尔领导进行一项融资买断计划。达尔夸称:"我们可以在四十八小时之内让斯塔利大陆公司私有化。"
霍夫曼非常震惊,粗暴地拒绝了达尔的建议。过了一会儿,达尔又打电话,提出让斯塔利大陆公司派人到德莱克赛尔纽约总部,一起研究融资买断所需要的资金数额。霍夫曼又拒绝了,这次达尔被惹恼了,威胁称斯塔利大陆公司应该与德莱克赛尔"坐下来商谈",以免"我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来"。
可怜的斯塔利大陆公司看来要遭受太平洋木材公司那样的命运,但这时约瑟夫介入了,他赶忙安慰简直要崩溃的斯塔利大陆公司,向他们保证德莱克赛尔不会以恶意手段对付斯塔利。德莱克赛尔贝弗利山分部还以高压手段胁迫温-迪谢(Winn-Dixie)公司(南方一家大型食品连锁公司),约瑟夫也以类似的方法对该公司进行安慰。约瑟夫担心以高压手段拉业务的方法正在失控。他知道,如果用这种方式进行市场竞争,德莱克赛尔在垃圾债券市场上的主宰地位早晚要丧失。
约瑟夫努力加强公司其他部门的实力,争取把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建设成为像戈德曼和塞克斯和摩根·斯坦利那样全方位发展的大型公司。在约瑟夫的弟弟斯蒂芬·约瑟夫的领导下,德莱克赛尔的抵押证券部业务繁荣,跻身华尔街同类业务部门前五名。德莱克赛尔的市政金融部以前毫无名气,现在在华尔街挤进了前十名,在政府有价证券交易业务中位居第八。同时,它的资产净值研究部在业内声望很高。然而,这些部门在促进公司盈利和增长方面都不能与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比肩。它们发展越多,高收益证券部超越它们越快。
这在公司内部形成了两大派系——东海岸派和西海岸派,并使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断紧张。东海岸派的主要人员有约瑟夫、韦恩罗思和公司金融部主管赫伯特·巴切勒,西海岸派以米尔肯为首,成员还包括在纽约的恩杰尔、凯和布莱克。米尔肯阵营批评公司金融部表现不佳,说金融部不开发客户,只会借助西海岸创造的优势刨食。他们甚至要求罢免巴切勒的主管职务,被约瑟夫驳回。约瑟夫认识到,纽约总部需要"明星"与米尔肯阵营抗衡,这种明星人物至少需要一个,多了更好。丹尼斯·利文难当此任。
大卫·凯一直称赞利文"出色",但公司内外其他人不以为然。1985年罗纳德·佩雷尔曼收购里夫隆公司期间,利文以高级投资业务员的身份参与了这项业务,但负责融资的米尔肯坚持要求公司同时派其他人参加,包括阿克曼和恩杰尔。他们与佩雷尔曼在会议室开会时,利文经常出去打电话,有时整天如此。偶尔,他会从外面跑进来,散播听到的谣言。阿克曼特别看不上利文,说他是个骗子。利文向同事们吹嘘说,里夫隆公司收购案是"他的"功劳。
因此,约瑟夫决定再次招贤纳士。四年前,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招聘一流投资业务员的想法只是一种奢望,而现在这种想法似乎不再高不可攀。而且,约瑟夫有一个打算:与两位最负盛名的兼并收购明星马丁·西格尔和布鲁斯·瓦瑟斯坦联系,邀请他们加入进来,在德莱克赛尔打造一个华尔街前所未有的兼并收购力量中心,并在公司纽约总部形成一支足以与贝弗利山分部相抗衡的力量。
这一次,当约瑟夫向西格尔打电话时,发现西格尔对他的话听得很认真。
约瑟夫第一次给西格尔打电话是在1985年6月,当时两人面谈了一次。约瑟夫强调表示,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拥有不断增长的资本优势,其融资能力是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难以具备的,而且,德莱克赛尔具有将其客户基础向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蓝筹股大客户领域扩展的潜力。约瑟夫说,随着形势的发展,华尔街不久将由几家资本雄厚的公司所主宰,而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显然不会是其中之一。
在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内部,公司"长老"阿尔·戈登也开始认识到公司应该卖掉,他准备通过自己的大量股份兑换巨额现金。但是,德农齐奥反对这样做。几年来,精明的德农齐奥把公司股份都分配给了自己的同盟者。他早就认识到,像戈登这样的人早晚会与他发生冲突。
公司其他人赞成别的解决方案。小马克斯·查普曼提出出售公司20%的股份,可能是卖给日本人。查普曼是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定额收入与金融期货部主管,他使公司成为指数套利与程序交易(运用芝加哥多角市场指数选择权和电脑程序交易法进行交易)领域的重要成员。查普曼是德农齐奥的接班人人选。德农齐奥试图在查普曼与西格尔之间营造一种竞争关系,但西格尔告诉德农齐奥他对当接班人没有兴趣。德农齐奥坚持道:"不要对查普曼这样说。"现在,查普曼提出出售公司20%的股份可谓一箭双雕,既可以筹集公司运作所需要的资金,又可保持公司的独立,从而不影响他日后当接班人。
其他管理人员赞成将公司公开上市,这样可以使他们最终以市场价格兑现手里的股票,同时可以保持公司的独立性。摩根·斯坦利公司那年早些时候就将部分股份成功上市了。但西格尔等人认为,由于本公司状况不好,能否上市成功是个未知之数;即使成功上市,公司也可能很快失去独立,因会它会像任何其他公开上市的公司一样,容易成为收购目标。德农齐奥似乎情愿让各种意见互相争执,从而维持他所希望的现状。
1985年底,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遇到了一场金融危机,这场危机使西格尔对公司的前途彻底失望了,从而坚定了他离开此处的想法。当时,该公司在投资一笔创记录的市政公债及其他证券的年底库存。为尽可能多地购买这些证券,缺乏应有资本基础的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进行了大量融资,致使它像布斯基那样超出了最低资本管理规定。于是,公司年底现金周转不开,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为渡过危机,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四处借贷,但都被银行拒之门外。公司首席金融官理查德·斯图尔特在除夕那天四处打电话求情借钱,终于在晚上10点争取到了一个美外投资商联合财团的支持。该财团表示愿意提供一笔短期贷款帮助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渡过危机,不过这笔贷款的利率非常高,超过15%,但在绝望中挣扎的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不得不接受。
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雄心勃勃地计划扩展零售经纪网。斯图尔特辞职去了美林公司,部分原因是对公司资本不足表示不满。还有其他高级管理人员挂冠而去,市政金融部主管投奔了第一波士顿银行。然而,德农齐奥对这种现象无动于衷,没采取任何措施亡羊补牢。
在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1985年底遭受危机时,西格尔与约瑟夫的联系增多了。这期间,他第一次表示他倾向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工作。尽管西格尔到德莱克赛尔的职务是兼并收购部联合主管(另两位是大卫·凯和利昂·布莱克),但他将直接向约瑟夫负责。另外,他要来德莱克赛尔,还需要得到米尔肯的批准。
1986年1月,西格尔飞往贝弗利山去见米尔肯,住在离米尔肯办公室只一街之隔的贝弗利·威尔榭饭店。米尔肯给西格尔省去了大多数求职者都要接受的早上4点半的面试。那天下午,纽约股市闭市以后,米尔肯来到西格尔入住的房间与他交谈。西格尔以前没有见过米尔肯。米尔肯一来,西格尔马上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有一股穿透力,并感觉到米尔肯单薄的身体里散发出激情和活力。
西格尔示意米尔肯入座,但米尔肯没有理会。米尔肯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起来,语速很快,边谈边在坐着的西格尔面前踱来踱去。他迅速地从一个话题转向另一个话题,娓娓讲述他对金融市场和垃圾债券的看法,并详细表达他的挣钱观。"我不让手下的人记录我挣了多少钱或别人挣了多少钱。"他告诉西格尔,"如果人们知道了自己很富有,他们就会不思进取,从而变懒变胖。你永远不要点数自己的钱有多少,你只需始终鞭策自己去挣得更多。"
米尔肯对西格尔说,对于客户,要在市场容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从他们身上多挣钱。问题不在于他们油水有多大。实际上,无论客户油水大小,赚头都是有限的。"如果你的成本这么多,"他边说边把一只手放在低处,"而市场容许的价格是这么多,"他把另一只手放高,"那么我们的定价应该这么多。"他把放在高处的那只手稍稍下移一点。"这就是我们要挣的利差。无论你的成本是多少,你的定价要比竞争对手低一分钱。"
米尔肯还告诉西格尔,他刚刚与马文·戴维斯见过面。戴维斯是个石油富商,他进军好莱坞,并买下了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我正在把所有这些资本都集结到一起。"米尔肯自信地说,并声称将铸造出前所未有的强大购买实力。"我惟一艰巨的任务……"米尔肯停顿了一下,看着西格尔,"就是寻找像你这样的人加盟。"
四十五分钟后,米尔肯走了。这期间他一刻不停地侃侃而谈,而且始终没有坐,精神一直很亢奋,西格尔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那次见面后,西格尔认为米尔肯是一个"太阳神",他警告自己说:"不要跟他太近,否则会被烧毁。"
那天晚上,西格尔出去与卡内申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一起吃饭,庆祝该公司与雀巢公司合并。在这起合并业务中,西格尔向布斯基泄露过内幕信息,当时他竟然异常心安理得。随着他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这种肮脏交易将永远成为过去。
当西格尔返回纽约时,约瑟夫对他说他通过了贝弗利山分部的检阅。接下来几个星期,他们商谈了西格尔的报酬问题。毫无疑问,西格尔到德莱克赛尔后,报酬肯定要高于他1985年在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挣的210万美元。西格尔还提出,他手里的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股票不得不以大大低于实际价值的价格卖回公司,这样做会很亏,因为根据他的估计,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可能不久就会卖掉。
约瑟夫愿意给西格尔开出一笔似乎相当丰厚的报酬:底薪350万美元,奖金200万美元,再加德莱克赛尔的股票。一起算下来,西格尔可以拿到600多万美元,是他在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所得报酬的三倍。当然,这个报酬在德莱克赛尔只是一个普通数,即使能力和名气远比西格尔逊色的投资业务员也拿这么多。
接下来一周的那个星期二,就是"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那一天,西格尔去德农齐奥的办公室,第一次把自己准备去德莱克赛尔的打算告诉他。德农齐奥似乎很震惊,继而紧张起来,开始坐立不安,并且额头上冒出汗来。他恳求西格尔先不要做决定,等他考虑考虑怎样答复这个问题。
然而,西格尔没有心情等。那个星期五晚上,他去拜访阿尔·戈登。戈登很热情,用酒招待他。听说西格尔要走,戈登可能意识到这会使他出售公司的计划实现的可能性更大。当西格尔告诉戈登他决定去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时,戈登只评论了一句:"一切好事皆有终。"但私下里,他对西格尔准备加入德莱克赛尔那样的公司感到很不痛快,西格尔去这个地方比西格尔离去本身更让他不舒服。戈登厌恶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及其代表的一切。
第二天,西格尔驱车前往格林威治德农齐奥的家。德农齐奥已经听到西格尔昨晚拜访了戈登,他对西格尔还没有完成他们之间的商谈就去找戈登感到很恼火。在这次见面中,德农齐奥苦劝西格尔留下,但已影响不了西格尔。这种面谈对西格尔来说是痛苦的,但他主意已决,不为所动。
西格尔还感到应该把离开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事告诉布斯基一声,于是给布斯基打了个电话。布斯基好像对西格尔做出这个决定未咨询他的意见感到失望和不快。
西格尔要离开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消息在公司上下传开了,引起了大家的严重关注,并造成了某种程度的恐慌。约翰·戈登(来公司后一直与西格尔共事)星期六晚上从他父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旧金山度周末,他当晚就搭乘夜间航班赶回纽约,参加星期天举行的公司金融和兼并收购小组紧急会议。哈尔·里奇也来了。西格尔给他往家里打电话说了自己要走的消息,并拉他一起走。西格尔补充道,"我不负责"招聘,但"我要回电话"。里奇明白西格尔接下去要大谈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巨额报酬,但他当即拒绝了,说道:"我才不为那些臭清算人工作呢。"约翰·戈登对此也很反感。他认为每个人对钱都看得太重了,总是只谈奖金多少,而对公司的忠诚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紧接着的一个星期,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举行年度股东会议。德农齐奥通报公司在1985年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实现了创纪录的利润,同时正式宣布西格尔要离开公司。德农齐奥比谁都清楚,随着西格尔的离去,这些利润的绝大部分也将不会再来。德农齐奥不得不承认,没有了西格尔这样的明星,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只能拼资本基础。由于公司的资本基础非常薄弱,他宣布"开发"额外资金来源。德农齐奥在公开场合仍然明确表示反对出售公司,但他也知道,必须采取非常措施,而且要快,不然可怕的灾难就要降临。
随着情况越来越糟,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拚命阻止人员再流失。德农齐奥向大家做出保证,每个人在1986年的奖金将不低于1985年的。做这种保证在该公司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这一承诺能够兑现。耶稣受难节那天,也就是西格尔刚刚离开六个星期,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金融部的主力——高技术小组集体辞职,也投奔了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
约翰·戈登忍无可忍,他去找他父亲,要求逼迫德农齐奥采取大胆行动。他表示,领导者缺乏领导能力是"可怕的",并总结说这样下去他也要离开公司。听到自己的儿子也想离开他一手创立的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老戈登心中再也承受不住了。他抖擞精神,重拾权威,去找德农齐奥。
老戈登与德农齐奥会谈的结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4月下旬,即在两人会谈后几个星期,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召开董事会会议,德农齐奥眼含泪水在会上宣布,本公司将卖给通用电气公司。通用电气以6亿美元购买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80%的股份,其余20%归属仍留在该公司的原有股东。同时,通用电气答应给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额外注入1.3亿美元的资金。阿尔·戈登将手中6%的股份全部出售,换得4000多万美元,就此退休,安享晚年。他曾经熟悉的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一去不复返了。后来,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余部很快就分崩离析了,这一点即使他也未曾料想得到。
西格尔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非常忙,无暇细想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出售的事,虽然他认识到,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他的股份能换几百万美元。西格尔在德莱克赛尔的办公室正挨着利文的。与布莱克和凯同为兼并收购部联合主管的他,全身心地投入新的工作。西格尔很快就发现,这个部门实际上没有什么管理。布莱克致力于拉拢与贝弗利山分部的关系,凯基本上无所事事。西格尔着手建立处理利益冲突等问题的程序。让他吃惊的是,像利益冲突这样的问题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从来没有正式提出来过。
西格尔对周围人员的素质感到无奈和失望。他认识杰弗里·贝克,据说是德莱克赛尔的新星之一,与他在比阿特丽斯公司收购案中共过事。西格尔想把他调到兼并收购部,为此征询布莱克的意见。布莱克耸耸肩说:"他是个天生的说谎家,不过他在食品行业人脉很广。"西格尔惊诧于公司员工中还有"说谎家",于是不再考虑让贝克来兼并收购部。
西格尔对利文的能力也不敢恭维。一次,西格尔、布莱克等人在保罗、威斯、里夫坎德、沃顿和加里森律师事务所参加一个会议,利文就股票比例问题在会上发言。发言东拉西扯,不知所云,显然他自己对自己在讲些什么也不清楚。西格尔看到布莱克和从贝弗利山赶来开会的阿克曼都露出鄙夷的神情。"他决不是火箭科学家。"布莱克后来说。西格尔觉得这个评价是很客气的。
利文对工作吊儿郎当的态度也让西格尔很吃惊。他经常旷工或迟到早退。一天,利文对西格尔说他要去巴哈马群岛潜水,让西格尔"替"他几天。
在这种人员素质环境中,西格尔认识到他在本部门工作中需付出的精力比预料的要大。他与许多原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的客户保持密切联系。他曾经担心德莱克赛尔的不佳名声会阻断这些客户继续与他发展关系,但让他感到释然的是,很多客户似乎急切地想利用德莱克赛尔的融资能力。泛美(PanAmerican)公司、斯特劳布里吉和克劳瑟尔(Strawbridge&Clothier)公司、卡森-皮利-斯科特公司、利尔·西格勒公司、固特异公司和假日饭店集团等蓝筹股公司都跟随西格尔而来。这些公司的显赫名声和地位使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受益无穷,如果没有西格尔,这种优势是它永远难以得到的。西格尔工作更辛苦了,常常一天工作20个小时。
约瑟夫非常高兴,他的将德莱克赛尔的融资能力与西格尔的专业才干相结合的计划比所希望的见效还快。凯和布莱克对魅力非凡的西格尔可能会把他们比下去不是很担心。但利文对西格尔的到来抱怨不已,他还为自己没有当上兼并收购联合主管颇为恼火。
利文甚至考虑去布斯基的公司,取代康威担任商业金融部主管,并为此找布斯基面谈。一次他与伊兰·里克在沃特俱乐部吃饭时,吹嘘说布斯基提出给他奖金500万美元,并声称布斯基对他说想找一个比康威"有闯劲"的人,就像他这样的。
事实并非利文所说的。实际上,那500万美元是利文认为布斯基欠他的,是布斯基利用他提供的内幕信息所赚利润中属于他的份钱。布斯基承认按照两人的协议应该给利文一笔份钱,但将这笔钱还价为240万。如果利文受雇到布斯基的公司工作,就把这笔钱以"奖金"的形式给他。但是,关于利文到布斯基公司工作的商谈一直没有成功,因为布斯基认为利文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对他更有价值。
尽管利文继续大手大脚地消费(又买了更多的艺术品和一幢房子),但他的内幕交易活动逐渐变少了。他在米德肯(MidCon)一案中又大赚了一笔,之后他的交易就停了下来。此时他的内幕交易所得总共超过了1000万美元,达到了他以前为自己设定的目标。随着威尔基斯去赫顿银行和西科拉去上学,利文的内幕交易圈子逐渐瓦解。于是,利文越来越指望把与布斯基的关系作为未来收益的依靠。1986年2月的一天,里克邀利文携妻子到他曼哈顿上西区的家里作客。里克与妻子的关系重归于好,而且是沃克泰尔律师事务所的年轻合伙人,可谓家庭、事业双丰收,利文很钦佩。当利文和里克单独在一起时,他对里克说:"你退回交易圈的决定是正确的。"利文同时称,他在德莱克赛尔的事业也很顺利,并笑着说:"把我塑造成一个诚实的人基本上就可以了。"
一天,西格尔无意中听到利文在讨论沃纳科(Warnaco)公司交易案的机密信息。这起交易是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在经手,于是西格尔打电话给弗里曼,告诉他说:"你们那儿有人向丹尼斯·利文通风报信。""我想我知道是谁。"弗里曼回答,但没有具体说明。弗里曼同时也提醒西格尔,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里有人向外泄露该公司支持的米德肯交易案的详细情况。西格尔听后给约瑟夫打电话,对他说:"你现在遇到了一个真正的问题。"
西格尔到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后,一直与弗里曼保持着密切联系,弗里曼继续向他透露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所从事交易的详细情况。然而,由于西格尔不再负责套利业务,他没有再利用这些信息进行交易。而且,为了恪守自己离开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时立下的誓言,他停止向弗里曼提供机密信息。当弗里曼向他逼问图文扫描(GraphicScanning)公司交易案(德莱克赛尔参与的一起收购案,当时弗里曼购有大量图文扫描股票)的内幕信息时,他坚称自己不知道,要弗里曼去找凯。
过去的事情似乎真地过去了,只是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插曲。一天下午,利文溜达到西格尔的办公室,闲聊了几分钟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内幕信息是从哪儿弄的?就是给布斯基的那些。"
西格尔愣住了。难道他要一直被自己的过去缠住不放吗?他极力以同样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答:"那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我早停止了与布斯基的交易。"
1986年4月,本年度的垃圾债券交流会在贝弗利希尔顿饭店举行,两千多名与会者把饭店的大舞厅塞得满满当当,大家都期待着今年的活动有什么新花样。这时,大厅的窗帘拉上了,准备播放宣传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录像片,这已成为"掠食者集会"上的固定节目。随着《达拉斯》主题曲在大厅里弥漫,拉里·哈格曼出现在屏幕上,手里拨弄着一张"德莱克赛尔快汇信用卡"。这时,一个画外音拖长声音说:"这张卡信贷额度100亿美元,出去打猎别忘了带它。"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改编版的流行歌曲《物质女孩》,这首歌是当红歌星麦当娜的代表曲目之一。一个声音按照麦当娜的口型配唱出:"我是一个生活在物质世界上的'双B'女孩……""双B"意指低级债券评级和女子乳罩尺码。随着麦当娜美仑美奂的歌舞表演,画外音合唱道:"德莱克赛尔,德莱克赛尔。"于是大厅里发出哄堂大笑。录像结束,聚光灯照在这次会议请来的表演者身上,她是多莉·帕顿。
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对获得西格尔这样的明星很自豪,要把他安排在这次会议的前场和中心位置,但他婉拒了。西格尔认为自己来德莱克赛尔时间短(才一个半月)、资历浅,不愿抢公司老员工们的风头。他还推掉了主持兼并收购部早餐会的机会,把它让给了利文。但约瑟夫坚持要他主持有弗洛姆和其他律师参加的一个专题研讨会,讨论收购领域的法律问题。这个要求西格尔推辞不掉。
在研讨会上,西格尔说:"你们知道我是一个坚定的目标公司利益的捍卫者。"他边说边在桌子下面摸,摸出一个白色牛仔帽,代表基德尔和皮博迪公司。"正是因为我来德莱克赛尔不意味着我改变了观点。"他边说眼睛里边闪着光,同时又在桌子下面摸,拿出一个黑色的牛仔帽换掉原来那个白色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西格尔的老客户们也参加了这次会议,有几个还在会上发了言,如利尔·西格勒公司和泛美公司的董事长。羔羊和狮子躺在了一起。
参加这次聚会的还有政客。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1985年以前在华盛顿没有设立办事处,也没有聘请资深人士当说客。后来,国会酝酿限制恶意兼并。在尤纳考收购案期间,众议院议员蒂莫西·沃思提出一项禁止绿票讹诈的议案。沃思是民主党议员,在众议院担任电信、消费者保护与金融小组委员会主席。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反对这项议案,特雇用一位前白宫工作人员在华盛顿开设了一个办事处,并聘请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罗伯特·斯特劳斯和前证交会委员约翰·埃文斯担任说客。德莱克赛尔在政治上的捐款大幅增加,在1984年选举中捐出2.055万美元,1986年增至17.78万美元。
在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组织的1986年债券交流会上,沃思是重要的演讲嘉宾。在沃思竞选参议院议员时,德莱克赛尔给他捐款2.39万美元,为他的竞选成功助了一臂之力。于是,沃思成了垃圾债券的捍卫者,禁止绿票讹诈的事也不再提了。德莱克赛尔还邀请其他有影响的政客在会上发言,包括参议员比尔·布拉德利、阿伦·克兰斯顿、爱德华·肯尼迪、弗兰克·劳登伯格和霍华德·梅曾鲍姆。这些政客们和其他与会者一样,被滚滚金元的气势惊呆了。另外,德莱克赛尔还为纽约州参议员阿尔芬斯·达马托捐款5.675万美元,达马托当时是证券小组委员会主席。
"在这个国家,高收益证券的购买力势不可挡。"米尔肯自信地对《华盛顿邮报》记者说。米尔肯的垃圾债券信条以前曾是经济分析中的一个神秘话题,在20世纪80年代成了一项真理。坚持保守的资产平衡表开始成为一种愚蠢行为。几乎没有人再对米尔肯信条的前提提出疑问。
关于垃圾债券的优势,一些专家学者做过专门研究。他们对1985年以前(包括该年)的有关资料进行了综合分析,结果确认了米尔肯的观点,即垃圾债券的回报率大大高于其他证券,而风险还没有美国国库券大。这方面的专家中最著名的是纽约大学金融学教授爱德华·阿尔特曼,他成为米尔肯观点的热情支持者。
20世纪80年代早期和中期,那些接受米尔肯融资的客户似乎具有一种惊人的抗拖欠能力,即使交易结果不理想时也是如此。当有拖欠迹象出现时,米尔肯只需简单地进行"重组",发行一批新的高收益证券取代可能的债务。新一批债券把债务支付时间往后推,从而使公司有更多的时间恢复精力,并先发制人地遏制拖欠率的上升。
在研究垃圾债券的专家们看来,这些"重组"债券的命运显然是凶多吉少。米尔肯能把这种债券卖出去,不仅说明米尔肯神话对人的影响深,也表明他的惟命是从的客户们(尤其是储蓄信贷银行和保险公司)对他依顺性强。到1986年年中,米尔肯的朋友汤姆·斯皮格尔手下的哥伦比亚储蓄信贷银行共买入了30亿美元的米尔肯发行的债券,他的另一个朋友弗雷德·卡尔买的更多,达70亿美元,都是通过手下的保险公司买入的。更让人吃惊的是,米尔肯可以随意向他们分配购买量的大小。只要收益不断增加,人们对别的都不介意。
米尔肯还有其他的忠实客户,大卫·所罗门就是其中之一。所罗门自己开了个公司,名叫所罗门资产管理公司,公司资产价值超过2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是员工的福利费和退休金。所罗门是米尔肯最早的"皈依者"之一,投资购买了许多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米尔肯为了回报他,让他担任芬斯伯里基金会的经理,该基金会是一个垃圾债券共同基金公司。
芬斯伯里基金会购买米尔肯的垃圾债券给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带来了巨额佣金,其中一些应归给芬斯伯里基金会介绍客户的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营销员。但米尔肯想把这些佣金都收归自己,因此强行让所罗门把本应付给德莱克赛尔营销员的那些佣金也给他。当所罗门不同意时,米尔肯就威胁把他从芬斯伯里基金会经理这个肥差上撤下来。所罗门只好依从。
为了补偿佣金费,米尔肯和所罗门人为抬高芬斯伯里基金会购买垃圾债券的价格,而差额米尔肯装进自己腰包。有时,米尔肯帮助所罗门逃税。仅在1985年,所罗门就有大约80万美元的个人收入没有纳税。另外,米尔肯还把斯托勒收购案中得到的一些股权利益授给所罗门。这些行为很多都是非法的,最终受骗的是芬斯伯里基金会的股东和美国的纳税人。
米尔肯从第一波士顿银行雇来了一个年轻的营销员,名叫特伦·佩泽尔,专门负责米尔肯与所罗门之间的账目。佩泽尔与办公室里许多人都不一样,他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嬉皮士,健康、自负,穿着时髦。他在圣莫尼卡海滩有一套新式共管公寓,里面摆着黑皮沙发和高级音响。佩泽尔是所罗门给米尔肯推荐的,他来贝弗利山时间不长就引起了大家的反感,因为他很会巴结米尔肯,似乎是米尔肯的"宠儿"。米尔肯把佩泽尔的座位安排在自己的左边。
一天,米尔肯交给佩泽尔一个蓝皮本。这个本子以前是阿伦·罗森塔尔保管的,里面记录的是米尔肯与所罗门之间的交易账目。佩泽尔问要他做什么,米尔肯对他说:"去问洛厄尔,他会给你解释。"于是佩泽尔去找洛厄尔。洛厄尔专门向他面授机宜,他都认真地记下来。这是佩泽尔涉入米尔肯操纵的黑暗交易的开始。
把佩泽尔安排到位后,米尔肯与所罗门的非法交易继续快速进行。这个蓝皮本的功能很像瑟内尔负责的米尔肯与布斯基之间的交易账目。洛厄尔负责监督这些工作。没有人前去告发,这些活动似乎是政府管理者难以发现的。
就这样,自由市场公平交易的一般规则受到破坏,规模或大或小,程度或重或轻。高收益证券市场发展的制约因素只是米尔肯的债券发行能力,而不是市场规则或买方的自主决策。1976年,即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迁往西海岸以前,垃圾债券的发行量共为150亿美元,十年之后的1986年,这个数字是1250亿美元,几乎翻了九番。
至于米尔肯的个人财富,当时人们公开和私下的估计一般为10亿美元左右,把米尔肯置于为数不多的靠个人奋斗成功的亿万富翁之列。然而,事实远非如此。米尔肯1986年从公司给贝弗利山分部的7亿美元奖金中自己独吞5.5亿。另外,他(和他以其家人名字控制的基金)可能单从比阿特丽斯公司认股证中又获得至少5.5亿美元。还有,米尔肯及其他合伙人从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得到4.374亿美元分红。(该合伙公司是米尔肯一手创立的,是他进行内幕交易的依托工具,对纳申纳尔坎公司股票的交易就是一个例子。)类似从比阿特丽斯公司获得认股证或其他股权利益的交易对米尔肯来说还有许多,而奥托克里克合伙公司也只是他创立的五百多个类似合伙公司中的一个。虽然资产价值在不断改变,很难准确计算,但是,按照更接近实际却仍然保守的估算,1986年年底时米尔肯及其家人的资产净值为30亿美元。如此看来,当时米尔肯很可能已经跻身于美国富翁前十名。难怪他在1986年的垃圾债券会议上显得如此志得意满。
会议期间的星期四晚上,弗雷德和欧文·施耐德曼一起去8号平房。施耐德曼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来自卡希尔、戈登和雷恩德尔律师事务所,是该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这时,两人走在从贝弗利山饭店通往8号平房的花园小径上,4月初的夜空散发着春天的芳香,凉爽宜人。约瑟夫对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巨变感慨万千,并对自己的贡献心生自豪。该公司化解了政府的挑战,击退了议会的发难。那一年,该公司的交易额达到40000亿美元,总收入50亿美元,税前纯收入20亿美元。为与公司新的形象和地位相匹配,该公司准备在曼哈顿世贸中心综合建筑群租赁一座四十七层、一百九十万平方英尺的新办公大楼,所有权公司占49.9%。如今,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已真正成为戈德曼和塞克斯公司和摩根·斯坦利公司的一个竞争对手。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德莱克赛尔迟早要超过它们。十年前约瑟夫来德莱克赛尔时曾经预言,华尔街上的运气和机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来他言中了。
当约瑟夫和施耐德曼走到8号平房时,唐纳德·恩杰尔组织的晚会进行得正酣。尽管进入这里的客人都经过严格挑选,人员数量是控制的,但到来的人仍然很多,房间里满满当当,走廊和院子里也都是人。端着香槟和鸡尾酒的服务员们在人群里穿来穿去。
在这些客人中,很多都是20世纪80年代的亿万富翁,他们都是依靠个人奋斗成功的。把这些人的名字列出来,简直就是一本80年代富翁名人录:默夫·艾德尔森、诺曼·亚历山大、亨利·克拉维斯、乔治·罗伯茨、布恩·皮肯斯、约翰·克鲁日、弗雷德·卡尔、马文·戴维斯、巴里·迪勒、威廉·法利、哈罗德·吉尼恩、鲁珀特·默多克、史蒂夫·罗斯、罗纳德·佩雷尔曼、彼得·格雷斯、塞缪尔·海曼、卡尔·伊卡恩、拉尔夫·英格索尔、欧文·雅各布斯、威廉·麦高文、大卫·马哈尼、马丁·戴维斯、约翰·马龙、彼得·尤伯罗思、大卫·默多克、杰伊·普里兹克、罗伯特·普里兹克、塞缪尔·贝尔兹伯格、马克·贝尔兹伯格、卡尔·林德纳、纳尔逊·佩尔兹、索尔·斯坦伯格、克雷格·麦考、弗兰克·洛伦佐、彼得·梅、史蒂夫·怀恩、詹姆斯·沃尔芬森、奥斯卡·怀亚特、杰拉尔德·蔡、罗杰·斯通、哈罗德·西蒙斯、詹姆斯·戈德史密斯爵士、梅尔·西蒙、亨利·格鲁克、雷·伊朗尼、彼得·马高文、阿伦·邦德、特德·特纳、罗伯特·麦克斯韦尔和柯克·克科里安。与这些客人们共同联欢的是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的主要业务人员,如西格尔、阿克曼和达尔等。
布斯基到了,身后跟着两个保镖。西格尔一年多没见过他了,上次见他是在1985年3月。布斯基还夹着他的皮包,人看上去疲惫而憔悴。
今年8号平房里没有安排陪酒女郎。西格尔对约瑟夫说过,如果晚会上有陪酒女他就不参加,无论她们是妓女还是普通女孩。实际上,自1984年的债券交流会后,约瑟夫就极力禁止在8号平房的集会上安排年轻姑娘,但遭到米尔肯和恩杰尔的反对。尽管米尔肯经常口口声声强调家庭观念,他却坚持认为"男人喜好这种事"。今年,约瑟夫坚决要求取缔这种做法。他向西格尔和施耐德曼保证,他已命令恩杰尔不得邀请年轻姑娘女孩到平房来。恩杰尔很不情愿地遵从了,但他又把这些漂亮姑娘转移到了随后在奇森(Chasen)餐厅举行的晚宴上,虽然这个晚宴来宾的夫人们也要参加。
当约瑟夫在房间里走动的时候,那些杰出的袭购手和大亨们纷纷围上来,盛赞会议开得好,恭贺德莱克赛尔在兼并收购市场取得支配地位。一位客人风趣地说:"如果有人把这所房子炸掉,收购时代就结束了。"他说的很对。
约瑟夫望着热闹的人群,油然而生一种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释放出的力量感,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他把脸转向施耐德曼。"我们不能太过疯狂。"他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在喧闹的晚会上让人听到,"没有人会让美国的每一家公司都被别人收购。"
1986年5月18日,伯克利希腊剧场。这是一个圆形露天剧场,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伯克利分校(米尔肯的母校)商学院1986届学生毕业典礼将在这里举行。布斯基在剧场侧厅不耐烦地等待着典礼开始,届时他将发表演讲。此时,他一身大学方帽和长袍,他的标志性的黑色三件套西服和表链遮在了袍子后面。
学生们排着队陆续入座,急切地盼望着布斯基的讲话,他们是通过投票选择布斯基这位著名套利人担任本届毕业典礼演讲嘉宾的。这天,布斯基乘私人飞机赶往加利福尼亚。他习惯性地迟到。当他到来时,典礼之前的传统宴会正在进行。
演讲之前,布斯基接受了当地报纸的短访。布斯基说,他"不在意"学生们想听什么,只讲他们应该听的。他准备告诉学生们的是,"他们必须担负起贵族阶层在古时发挥的角色,积极投身艺术、政治、科学和文化,为人类的美好未来贡献自己的力量。"
院长致欢迎辞后,布斯基走向讲台,学生们热烈鼓掌。他刚讲两句,就暴露出自己是一个极其乏味的演讲者。他翻来覆去地说一些美国是一个充满机会之地等陈词老调,并添油加醋地讲述自己如何从一名在底特律长大的移民之子成长为傲视华尔街的著名套利人。接着,当台下意兴阑珊时,有几句话把大家激发了起来。
"我顺便想说的是,人有贪欲无可厚非。"布斯基说,把眼睛从稿子上移开看着台下,似乎在做真正的即席演说,"我想告诉大家,我认为贪欲是有益的。你可以拥有贪欲并仍然感到自己一切很好。"学生们边笑边发自内心地鼓起掌来,并会心地互相对望。
布斯基结束演讲,走下讲台。他没有等典礼结束就离开了,也没有参加学校举行的招待会。按照传统做法,毕业典礼演讲嘉宾要在招待会上与学生、学生家属及学校教职员工一起联欢。布斯基走了,没有与一个学生交流。
返回纽约后,布斯基好像比以往更抑郁、易怒。员工们发现,虽然公司刚刚融进了近10亿美元的资金,但布斯基基本上没有拿这些钱做任何事情。自从资本结构调整和新的合伙公司成立以来,布斯基的购股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穆拉迪安对后勤处的其他人说,他对公司这么高的现金量感到担忧,并表示:"这可不像伊凡。"但其他人没有穆拉迪安那样惊慌。
布斯基一直与米尔肯保持着联系,但他好像不再追求大宗的"商业金融"交易了,虽然他现在能付得起价钱。米尔肯与布斯基之间530万美元的是非账结清后,他们联手做交易的步伐慢了下来。1986年4月份,布斯基给米尔肯的高收益证券部帮了两个忙,即操纵斯通货柜公司和维克斯公司的股价,以使德莱克赛尔·伯恩汉姆·兰伯特公司从中渔利。现在,布斯基对为米尔肯做这些事情没有了什么热情,而且也明显不再期望能得到报偿,他只是在服从命令。他也成了德莱克赛尔一个惟命是从的客户。
那年夏天,莱斯曼对布斯基的态度、举止很担心。布斯基很少来办公室,即使来了也是坐在那里发呆。穆赫伦有一架直升机,布斯基经常借用,没有人知道他坐着去哪儿。布斯基时常到欧洲去,他和韦基利在法国旅游胜地蔚蓝海岸买了一所房子。同时,他在巴黎买了一套价值120万美元的公寓,并在夏威夷有一套共管式公寓。有时,他会从这几个地方往公司打电话。布斯基还长时间呆在洛杉矶,可能是监督贝弗利山饭店的运营,但谁知道到底在那儿干什么呢。
布斯基皮肤依然黝黑。他食欲很不好,好像几乎不吃东西,人看上去比以前更瘦了,衬衫领子与脖颈之间明显现出空隙。他来办公室的次数更加稀少,偶尔来一次下午常去哈佛俱乐部。以前他去那里总是与别人约会,但现在不是。他去到更衣室,换上厚重的运动服,脖子上系一条毛巾,独自坐着洗桑拿。温度调得很高,汗水一串串地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一天上午,布斯基走到莱斯曼的办公桌旁,对他说:"兰斯,我老了,也累了。我想去别处。也许有一天,我会把办公室的钥匙扔到你的桌子上,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莱斯曼惊呆了。布斯基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看着很严肃。莱斯曼知道布斯基是个怪人。他能让莱斯曼接管公司?不可能的。
有一次,布斯基突发奇想,想把他韦切斯特的豪宅改造成托马斯·杰斐逊的故居,并向有关部门提出了申请。按照改造计划,将建一个四十八英尺的圆形屋顶,下面是豪华的主人套房和用四根大圆柱支起的门廊。但后来,他好像又没了这个兴趣。
一天,布斯基让里德·纳格尔给日内瓦瑞士银行公司打电话,要求安排一笔大额现金转账,接受方是韦基利。4月23日,布斯基接着又给承办业务员写了一封信,上面写道:"按照你与我本人和我办公室的纳格尔先生所谈,我授权你将178.58万瑞士法郎从我的账户中转给哈桑·韦基利先生。他将告诉你接收账号和支转方式。"纳格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次,西玛往布斯基的办公室打电话。布斯基不在,莱斯曼接了。西玛说没什么要紧事,但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伊凡总在外面跑。"她说,"我从来就见不到他。"莱斯曼同情地低声应和,但西玛接下来的一句话吓了他一跳:"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性生活。"
莱斯曼以前认为布斯基的婚姻相当幸福。西玛积极参与布斯基的事业,尽管最近两年她来布斯基公司的次数少了。莱斯曼怀疑布斯基在外面有染,但他知道西玛对这种事看得很开。她以前给莱斯曼说过,她父亲曾告诉她没有男人是完全忠诚的。只要在外面沾花惹草只是一时行乐,就没有关系。
穆赫伦对布斯基的私人活动也知之甚少。他的直升机驾驶员有时载着布斯基的同伴与布斯基在肯尼迪机场会合,然后他们从这里乘超音速协和式飞机去伦敦或巴黎。布斯基在大都会艺术馆对面第五大道上的斯坦诺普饭店一套公寓里包养了一个情妇。为了保密,公寓的租用手续是布斯基雇用克拉瓦丝、斯韦恩和穆尔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办理的,而没有通过他常用的弗赖德、弗兰克律师事务所。但是,替布斯基装修这套房子的工人把此事告诉了西玛。布斯基自己没有向其他人透露过这件事,不过韦基利可能是个例外。莱斯曼和穆赫伦都认为布斯基的私生活与他们无关。在他们看来,这种事一直就是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的。
1986年9月15日,"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号邮轮在曼哈顿西区客运港码头停泊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座雄伟的建筑物。这是康纳德航线上的王牌邮轮,也是世界上最豪华的水上宫殿。它的出现引得成群的好奇者争相观看。
在轮船与码头之间的跳板上,一个弦乐四重奏乐团正在演奏着流行名曲迎接客人们。几个小丑插科打诨地逗着排队上船的人们,并向孩子们发放气球。船舷上方悬挂着一面巨幅标语:祝詹尼弗、罗宾和贾森好运。"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号(整船及一千名船员)现在是被一个人以近100万美元的价格租用,这种情况对该船来说还是第一次。租用者叫杰拉尔德·加特曼,是一个房地产商,也是斯坦诺普饭店的老板。他租这艘豪华邮轮是给他13岁的儿子贾森庆祝受戒,同时也给他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詹尼弗和罗宾补庆受戒。
这艘邮轮将驶往哈得逊河,在那里进行四十六英里的隔夜巡游。船就要启航了,加特曼最重要的客人之一布斯基还不见踪影,他误了开船时间。布斯基与加特曼是饭店业主同行,也是同住韦切斯特的邻居。
正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阵机械轰鸣声,盖过小乐团的迎宾曲由远而近。客人们在甲板上翘首引颈,只见一架双引擎直升机从远处飞来。它在轮船上方盘旋片刻,然后落在甲板的停机坪上。直升机螺旋桨仍在旋转着,舱门开了,布斯基从里面走下来。他穿着无尾夜礼服,扎着黑色领结。大家笑着鼓起掌来,布斯基脸上闪出一丝笑容。直升机又升了起来,轰鸣着迎着落日的余辉飞走了,留下布斯基在那里喧宾夺主。
接着,布斯基和其他客人一起参加了船上举行的香槟招待会。宴会上一共有六道菜,包括烤羊羔、块菌沙司拌惠灵顿牛肉、考尼什鸡加菰米,都是在船上按照犹太教规做的。餐桌上装饰着马蹄莲和大块冰雕。在大家"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加特曼的三个孩子切开了各自的生日蛋糕。这些蛋糕足有三英尺高,顶上喷着鲜花造型。次日,船上举行了丰富的文艺表演,五十一名哑剧演员、音乐家和流浪艺人分别拿出各自的绝活儿,竞相献艺。从曼哈顿拉库佩(LaCoupe)高级美容院请来的发型师和化妆师专门为加特曼的妻子琳达和其他女宾们服务。在受戒仪式上,犹太教士亚瑟·施内耶尔称赞贾森的父母:"在一个拥有一切的家庭里,琳达和杰里毫不放松子女教育,经常向孩子们强调人生的目的和意义。"
布斯基坐着登船的那架直升机是借穆赫伦的,驾驶员一回去就给穆赫伦打电话。"你怎么也想不到,"他向穆赫伦汇报说,"伊凡让我把他送上'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号。"穆赫伦很生气,对驾驶员说:"不要再给他做这种事了。"穆赫伦知道,布斯基并不是因为误了上船而应急采用乘直升机登船的方式,其实这次借用他老早就预订好了。布斯基是刻意这样做的,目的是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富有。
次日是个星期天,穆赫伦往布斯基家里打电话,布斯基拿起话筒。"不要再用我的直升机做这种招摇的事情。"穆赫伦生气地说,"你小子是不是疯了?革命就是这样来的。人都被关进毒气室。"
布斯基只是浅笑。他说:"有件事你得承认,约翰。我要去,就轰轰烈烈地去。"
第二天,即1986年9月17日,布斯基与联邦当局签订认罪求情协议,并配合司法部进行秘密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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