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阳晖收到了一封信,是李雅婷写给他的———
戴维台鉴:
我走了,我去浪迹天涯。萌生这种念头,是因为我发觉我爱上了你。表面上看,放纵的女性很可怖,实际上,雅静的女性要可怖上十倍、
八倍。放纵的女性拿得起放得下,雅静的女性,她的执着将导致极端的
后果———要么同生,要么共死!戴维,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担心你的
后院起火,我不忍看到毁灭性的结局。
我走了,因为我害怕。男女之间好比导线的阴阳两极,保持一定的
距离,就互相吸引,产生一种“距离美”,如果碰在一块,虽然会迸射
出绚丽的生命火花,但两头也都烧焦了。
我走了,就让我们的情感世界留下时空的距离吧。让时间的流水冲
刷欲望之火,让空间的利刃斩断情感的羁縻。时间是医治心灵创伤的灵
药,一切都会成为过去,都会忘记。
我走了,因为我承载不起你的爱。我多么希望在我回眸的时候能看
到你的笑容,可惜我们没有留下合影,我只能在记忆里搜寻你的温存。
你若问我的归期,那就让我抄录诗魔洛夫的诗句赠送给你———
秋深的时候伊曾托
染霜的枫叶寄意
春暖的日子
我将以融雪的速度奔回
吻你,再见!
你的姬丝汀
读罢,方阳晖浮起了一丝苦笑。他原想打电话责问李雅婷那些照片
是不是她偷拍的,抑或她知不知道被人偷拍。现在,她却留下一封信,
远走高飞,杳如黄鹤。方阳晖只好自叹倒霉,肚子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女人,可恶!
李若龙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以李雅婷的身份写信给方阳晖,
字里行间希冀方阳晖改邪归正,善待雨荷;另一方面又把偷拍的照片寄
给雨荷,提醒她方阳晖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不可信赖。这种矛盾的根因
,在于他内心的自卑,在于他对自己生理缺陷的无奈。
方阳晖认定自己这段日子是运交桃花劫了。在他眼里,沈菲和李雅
婷好比希腊神话里的女巫和女妖。沈菲是女巫喀耳刻,旅人受她的蛊惑
就会变成畜牲;李雅婷则是蛇头女妖美杜莎,凡看她一眼者就会化为石
头。他想,自己真是被色迷心窍了,他沉迷于沈菲,变得像猪一样蠢;
他钟情于李雅婷,变得像石头一样冥顽不灵,结果被他的妻子郭雨荷—
——她就像斯芬克斯,所出的一则谜语难倒,竟猜不出谜底是简单的“
人”字。他已仿佛变成石头,忘记自己是人,现在他在等待斯芬克斯的
判决。他已经有三天没进家门了,他在自己的海滨别墅暂住下来,等待
郭雨荷的律师传召交涉。他照常每天到公司视事,表面上若无其事,但
只有他内心感受到这只是暴风雨前可怖的宁静。
“方先生,我可以进来吗?”接待生老女人在电话里请示。“你来
吧。”每逢老女人这样请示,方阳晖就知道有密事禀告。
老女人拿着一张单子走进来,方阳晖接过一看,是游艇的派用单。
“这是前天的单子,使用人是李若龙。”老女人告密道。“他接载的客
人是谁?”方阳晖问。“不知道,不过听说郭少奶那天中午外出,晚间
八点多才回家。时间上这么巧合,会不会……”方阳晖瞪了老女人一眼
说:“这不关你的事,去吧。”
老女人走后,他立即挂电话找老管家。“管家吗?你现在哪里?”
“我在客厅。”“你把电话转到房间接听。”“是。”老管家回房后,
继续通话:“东家有什么吩咐?”“前天少奶有外出吗?”“有。”“
几时?”“中午。”“什么时候回来?”“大约晚上八点左右。”“有
什么异样?”“没有。”“你再想清楚。”“哦,听水房的女工说,那
天她交洗的衣服有一些泳衣和沙滩巾,可能她去了海边。”“你听着,
你在少奶房间的电话安一个窃听器,小心从事,切不可露出马脚。”
“是。”管家唯命是从。
雨荷被两个男人折腾得心灰意冷,花容憔悴。她终日郁郁寡欢,足
不出户,与书籍和电视为伴消磨时光。她读得最多的是台港的言情小说
,虽然越读越乏味,但她仍一本接一本地读。香港的电视也够乏味,情
节离奇,牛头对到马嘴上去,仍然往下编,继续往下演,她经常是开着
电视,不一定看它,她只是要一点声音,一点影像,一点光亮,使这个
冰窖似的房间还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她只在读得眼睛发涩了,看得脑袋发胀了,才会下楼,在客厅让佣
人冲一杯咖啡或泡一壶茶,静静地啜饮,而且她下楼的时间都是夜晚十
点来钟,她不想见人,甚至连女佣都不想见。她要下楼前就打电话吩咐
阿彩准备她所需要的饮料,然后就让她回房睡觉。她自己则不亮灯,坐
在夜的黑影里,对着蜡烛的微光。
她的私人律师正在准备起诉方阳晖的讼状,由于方阳晖拒绝在要求
他退股的文件上签字,雨荷只好循诉讼的途径,解决方阳晖在华盈集团
的股份以及郭氏遗产的问题。这段日子她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她的私人律
师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