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的菜味道很好,陈行长说,以前倒是没发现,好像来过两次,这点却没发现。方今天下意识地瞄了谷豆一眼,心里想,方达请你,当然是味道很好,是方达公司啊。“便饭”桌上,陈行长的手提老是响,接通后,有的说得很耐心负责,有的却含糊其辞支支吾吾,有的则是刚听清对方的声音就装作线路不好的样子随便喂两声收机,转身又和身边的谷豆说话。宋过的呼机也是不停地叫,不是生意买卖就是喝酒打牌,后来有个呼机他去柜台回,转身时脸色不好,说有个朋友的车在县城出了事,他得连夜赶去。说着喝干杯里的剩酒,扭头匆匆走了。
席近尾声,方今天扯到贷款事上,说起了傅北洋,有几分醺醺然地侃:几十年的感情你陈行长是知道的,割头换颈,担保借几个钱那不是小菜一碟么?
谷豆望他一会,心里在揣摸,方伯不喝酒是清清白白的搞理工的人,喝了酒就有点文人气味了,吹个牛也是不管场合的。傅伯担保他“几个钱”可不是他说的小菜一碟呀。
陈行长说,你们的感情那我是知道的,豆豆就跟我说过,那不是钱的事,世上确是有比钱重得多的东西噢。
方今天就站起来拉陈行长的手,摇了又摇,摇了又摇,连声说知我者陈行长也,陈行长莫怪我说你那个侄子的坏话,宋过那些年轻人是永远不会理解这一点的,到底一代人一个想法啊——价值观、价值观、不一样啊。
陈行长脸泛红光,转脸望谷豆说,这也是年轻人,和宋过那小子是不同的,和满街的那些粗俗女孩也是大不一样的,从没受过污染的,是不是啊谷豆。
谷豆啜着饮料笑,说那可不一定,陈行长。
方今天说,豆豆我知道,和她妈一样,像、就像桂林漓江的水那样清能见底。又说文革他串联去桂林,漓江的水草都能一眼望见。
陈行长打断他:漓江也不是以前那般清了,报上还说过,你这个当伯父的可就说得有点不大对头了。说着就哈哈哈哈笑起来,指着他又道,真是不对头真是不对头,罚一杯。
方今天就说,好好,说得不对,罚一杯。一口倒下一杯去。嘴一抹他问,陈行长今晚是桑拿还是卡拉OK?
陈行长手里转着酒杯,想了想说,今晚找我的人太多,家里肯定坐满了,老婆这两天也发神经,我这一身酒气……说着叹了口气。
方今天说,陈行长的意思——
陈行长说,人很累,活动就免了,今晚我也不回家了,就在这里包间房好好休息一下。你们别管,等会你们回去吧。
方今天愣了愣,起身时身体晃了几晃,眼神迷离地说,也好也好,我看你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又自语道,他妈的我这是怎么啦,脑子晃晃悠悠——说着腿被椅子绊了一下,手则把面前的酒杯扫到地上。
谷豆扶扶他说,方伯,我看你也该回去休息了,我上楼给陈行长安排房间。
方今天瞅她一眼说,豆豆,这真是的,那就拜、托了。陈行长,真是对、对不起。
一刻钟后,谷豆已和陈行长坐在湖城饭店八楼的一间套房里。陈行长人已半醉,歪在沙发上,一脸醺意地看着谷豆。谷豆安排好后告辞,他拉拉她的手说,豆豆,你该陪我坐一会才是,坐一会吧,我心里会好受一些。话音未落他呕了两次,很难受地抓了抓胸,接着莫名其妙地说昏话,说老婆如何如何不懂感情,别看他在外是个有模有样的金融官员,走进家却是个痛苦不堪的家伙,谁也想象不到他的痛苦;说每天都是接待不完的要钱人,陀螺似的转个不停,是一种苦不堪言的潇洒,睡梦里都不堪重负——连喝酒都是一份痛苦,谁能了解呢?这公司的老总那单位的处长,来车请你了,能不去吗?人生存着,就有一个他独有的环境,他不能随意得罪他的环境,否则会后患无穷。而且一个做官的,还要时时提防“错误”,提防上下左右……
谷豆有两份惊讶。一是如此不可一世的财神竟也有这么多苦恼,另外则是和一个又醉又痛苦的男人呆在一间陌生的房间,而这男人又是公司能生存下去的支柱,他这样和自己说话——这令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处理才恰如其分,很尴尬,而且有点怕。
这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忽然被陈行长捉住。
谷豆惶恐万分,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印象本不坏,但那是另一种感觉,那不是导致这种场面的感觉,她拼命往回抽手,但抽不出,拼命往后退——猛然间却手一空,仰面倒在地毯上,行长扑了上来。谷豆惊叫一声,死命往上推搡,行长气喘吁吁,死压住她,探过嘴来企图吻她,手也开始乱抓。谷豆扬手扇他一耳光,看见他的因酒因欲望涨红着的脸在天花板下摆了摆,而且转瞬欲望更显狰狞。这时她忽然清醒了,扭头看看,抓住滚落在地的玻璃烟缸,猛地甩向铝合金窗。哐啷一声响,陈行长愣住了,谷豆一把推开他,一跃而起,冲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