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异国新篇
在王行长斡旋下，凌敏终于得到了所需的外汇。美国海尔工业园在南卡罗莱纳州如期破土动工，并以令美国人惊叹的速度建设起来。
2000年5月，南卡罗莱纳州迎来了美国海尔工业园落成典礼。
广阔的停车场装点得五彩缤纷：彩色充气塑料的弧形拱门上悬挂着蓝白两色气球，拱门正中贴着英文“海尔工业园"一行大字。停车场周围，上百面蓝色的海尔企业旗迎风招展。工业园大楼门厅前，拉起了一条中英文横幅：“美国海尔工业园落成典礼"。横幅下面摆着一张演讲台和一个麦克风。
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有海尔工业园新招收的五十多名美国员工，其中白人黑人参半。有十多位中国、美国以及当地华人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还有许多赶来看热闹的当地居民。停车场上停满了小轿车。
一辆林肯轿车驶进了新落成的海尔工业园的停车场。
凌敏、向华从车上下来，正在会场忙碌的汪涛和沈军立即跑过去迎接。
向华看了看会场：“布置好了？"汪涛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莫里斯走了过来，他已被正式聘任为美国海尔公司总经理。看得出他对自
己的仪表作了一番精心修饰，身上的那套浅驼色西服，质地和做工都非常考究。
莫里斯兴致勃勃地招呼道：“嗨，凌总、向总，你们好！"
凌敏、向华与莫里斯握手：“戴维，你好！辛苦了！"
莫里斯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心苦，不，命不辛苦。"
大家哈哈大笑。莫里斯指着汪涛说：“他教给我的。"
在肯尼迪机场，凌敏和向华看到不少行李推车上都贴着海尔标识，他们很高兴，猜想这肯定是莫里斯的主意。这次一见面，向华就问：“戴维，肯尼迪机场行李车上的海尔广告牌，是你搞的吧？"
莫里斯得意地说：“是，要不了多久，我要让美国到处都看见海尔。"
七八辆高级轿车相继开进工业园。
中国驻美大使、商务参赞等七八位中国官员和南卡州州长等十余名美国官员分别从各
自的车上走了下来。
凌敏、向华、汪涛、莫里斯走上前去，热情地与客人们一一握手。
典礼开始了。
莫里斯走到演讲台前，敲了两下麦克风，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海尔工业园落成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允许我先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戴维，可能有四分之一的美国男人都用了我的名字，但是，没关系，加上我的父名和姓，大概就是我自己的专利了。我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家电经销商，感谢中国海尔的凌敏总裁，是他发现了我的才华，聘用我来担任美国海尔公司的总经理，所以，我现在才有资格站在这里给你们讲话……"莫里斯的话引起一阵阵笑声，他也笑了，“OK，海尔工业园落成典礼现在开始，首先，升中国国旗。"
由二十多个美国人组成的铜管乐队开始演奏《义勇军进行曲》。伴随着雄壮激越的音乐旋律，一面五星红旗沿着高耸的旗杆徐徐升起。
仰望着徐徐升起的五星红旗，凌敏、向华、汪涛和中国海尔员工们高声唱起了国歌。
中国驻美大使、商务参赞等中国官员以及在场的美国海尔员工和美国客人都庄严地对五星红旗行注目礼。
在这一刻，凌敏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他的梦想，几代中国企业家的梦想，现在总算开始实现了。当人类即将跨入新世纪的时候，中国人终于在美国拥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工业园。看着五星红旗在美国南卡罗莱纳州碧蓝的天空中迎风飘扬，凌敏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扬眉吐气，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典礼仪式结束后，凌敏和向华便在莫里斯陪同下来到海尔工业园总经理办公室。这里的陈设与青岛总部一样，只有写字台、书橱和座椅，不摆沙发。
前几天，汪涛已就莫里斯的年薪问题和莫里斯交换过意见，就等着凌敏这次来拍板了。凌敏看着莫里斯：“戴维，你现在已经正式上任了，我们要最后确认一下，你要多少年薪？"
莫里斯想了想：“三十五万美元，可以吗？我要这个价的理由是，我不但要负责海尔工业园的生产管理，还要负责纽约海尔销售中心。"
凌敏干脆地拍板道：“OK，三十五万。"
莫里斯听了很高兴：“非常感谢！"
凌敏说：“我不在年薪的数目上给你打折扣。但是，我给你下达的目标也不会打折扣。"
莫里斯道：“当然。"
接下来，凌敏便给莫里斯下达具体的工作目标，他说：“工业园要严格实行海尔的管理制度，贯彻海尔文化。当然，要结合美国的国情。像站6S大脚印，在中国，最差的员工和最好的员工都要站。你们美国人崇尚个人价值，我看可以以正激励为主，让每天做得最好的员工站上去。我给你下达的工作目标，今年的年产量不能低于三十万台。销售方面，今年年底，海尔产品必须进入美国五大超级市场。"
莫里斯摇了摇头：“你要求这么多的产量，可能会把我累死，但这还不算最难的，经过努力，我有信心完成。可是，让海尔产品今年年底进入五大超级市场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要求太苛刻。"
凌敏丝毫不让步：“对你的年薪，我没有讨价还价；对我的要求，你也不应该讨价还价。"他的语调不高，但口气强硬，不容商量。
莫里斯见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咬了咬牙：“好吧，我试试。"
“不是试，而是必须做到！"
莫里斯站起来笑着说：“从来没有人这样逼我，也许这就是我一直没能成功的原因吧。现在好了，我要成功了！"
凌敏、向华也都笑了。
这时，汪涛进来说：“凌总，有几位国内家电公司的老板找你。”
“谁？"
“有一位说姓兰。"
“啊，兰占山。请进来吧。"
汪涛说：“凌总，我们陪着向总去车间转转。"
凌敏点点头：“好。"
汪涛、莫里斯陪向华出门去了。
兰占山、胡厂长等三位老板正站在工业园大楼门厅等候。他们身后的墙上是凌敏亲笔题写的海尔形象用语：真诚到永远。字体挺拔秀丽，下面是一行英文译文。一位值班的美国姑娘坐在柜台后面，礼貌地冲这些中国客人微笑着。
少顷，一位中国海尔员工出现在门厅，把兰占山一行带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兰占山叫了一声：“凌总！"
凌敏起身迎过去：“兰总，胡厂长，快进来坐。"
凌敏与他们握手，让座，请工作人员上茶，然后问道：“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凌敏这一问，把兰占山的火气挑起来了，他气哼哼地说：“还能干什么？打官司呗。"
胡厂长冲他摆摆手：“兰总，到了这儿，咱就别提那官司的事了，烦人！”他变换了一下话题，“昨天，在大使馆听说你们的工业园刚举行完落成典礼，我们就来了。想参观参观你的厂子，顺便看看你。"
凌敏道：“怎么，你们那个官司还没了结？"
一说起官司，兰占山止不住又来了气，他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哎呀，别提了！AE把你从被告名单上撤了，我们可没那运气。这不，官司打了一年了，花掉了一百多万美元的律师费，还判不了……我承认，我们电视机的价格是比他们低，有的还不到他们的一半。但是，按照国内的人工和材料费用计算，我们根本不能算倾销……"
胡厂长插言道：“关键是，我们虽然提供了证明材料，但人家说还要去中国实地调查核实。这一调查，又得半年多，谁耗得起呀……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在美国建起了工厂。
真不简单啊，让大鼻子给你打工了！以后，AE再找不了你的麻烦了。"
凌敏笑笑说：“难说。现在我们只能算是进来了，还不能说成功，我们的企业文化和美国的文化能不能沟通，产品是不是受这里的消费者欢迎，还都是未知数啊。现在关税壁垒虽然没有了，还有个技术壁垒。想成为美国的名牌，我们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打个比方，我们现在相当于拿了绿卡了，但要进入美国主流社会，成为有相当竞争力的美国公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凌敏和兰占山一行说话的时候，莫里斯和汪涛正陪着向华在车间里视察。
这里的车间和青岛总部一样，墙壁上和竖起的看板上都张贴着用英文书写的海尔文化理念。
一个正在工位上工作的白人女工，耳朵上戴着随身听耳机，边干活边踩着音乐节奏，像在跳舞，她叫珍妮弗。
莫里斯看看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向华看不惯，她走过去，拍拍珍妮弗的肩膀。
珍妮弗转过身来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向华指指她的耳机，作手势让她取下来。
珍妮弗问：“什么？"
向华说：“你工作的时候，不能听音乐！"
汪涛把向华的话翻译给珍妮弗听。
珍妮弗耸耸肩，两手一摊，不解地问：“为什么？"
向华耐心地讲道理：“这样会影响工作，是不允许的。"
听了汪涛的翻译，珍妮弗觉得有理，便将耳机摘下来，放在了一边：“好吧。"
向华对莫里斯说：“这种事情不允许再发生了，你必须严格管理……"转头对汪涛说，
“你把我的话翻译给他听！"
听了汪涛的翻译，莫里斯笑道：“向总，美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度，美国人生性活泼好动，只要她不影响工作，这种事，不应该过问。"
向华有点生气：“不错，美国是一个自由国家。但在一个企业里，自由是有限的。听着音乐，跳着舞，注意力不集中，质量、产量能保证吗？怎么能说不影响工作？对这种现象不过问不批评，就是你经理的失职。"
汪涛翻译给莫里斯听后，莫里斯愣怔在那里了。
向华往前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指着莫里斯严肃地说：“你现在是海尔的管理干部，你必须坚决推行海尔的管理制度，否则……"向华没有说下去，示意让汪涛翻译。
莫里斯被向华的威严所震慑，听完汪涛的翻译后说：“是，我明白。"
向华一行走到一个黑人的工位跟前，见他正蹲在地上磨洋工。这个黑人工人名叫凯文。
凯文见汪涛和莫里斯来了，站起来说：“老板，为什么让我在这个又脏又累的工位上干活？拿的钱也比别人少。这是种族歧视！"
汪涛给向华翻译完之后，又用英语向凯文做解释。
向华问汪涛：“你给他说什么？"
汪涛说：“我在给他做思想工作。"
向华觉得汪涛太书生气，这是在管理企业，不是培养学生，便说：“做什么思想工作？你们把每个工位的技术要求和基本工资定一下，全员竞聘上岗。干哪个工位的活，就拿哪个工位的钱，看谁还说种族歧视！"
莫里斯问汪涛说：“向总说什么？"
汪涛说：“向总让我们像海尔总部那样，建立竞聘上岗的制度，我们回头研究一下。"
说了一阵儿和AE公司打官司的事，兰占山和胡厂长都想看看美国海尔工业园。凌敏便安排下工作，先陪他们参观了车间，然后又陪他们到了工地。
凌敏指着周围一大片空地，对兰占山、胡厂长等几位中国家电老总说：“我们在这儿总共买了七百五十亩地。现在开工的是冰箱生产线，第二期工程马上就要开工了，准备在那边盖两个厂房，把电视机和洗衣机推上去。"
望着那些推土机、搅拌机、大吊车在工地上奔忙的景象，兰占山赞不绝口：“好，好啊！"
胡厂长也非常羡慕：“有气派！我其实就想干你干的这种事，可是……唉！”
兰占山问：“凌总，听说，你雇了个美国人当总经理？"
凌敏说：“是。"
兰占山皱了眉头：“哎呀，这可靠吗？美国人，你能控制得住？"
凌敏笑着说：“你这个担心我当初也有过。可是，咱们的企业要想打进美国主流社会，管理人员必须本土化。咱们的人英语再好，再能干，总是跟人家隔着一层。再说，可靠不可靠，也不在乎他是哪国人。国内派出来的一些人，吃着国家的拿着国家的，可他们是怎么干的？做生意赔了算国家的，赚了打到自己的账上。他倒是中国人，可靠吗？"
这一句反问，倒使兰占山明白了：“倒也是……凌总，和你比，我们是一步没跟上，步步跟不上啊！只能望洋兴叹了！"
迎迎已经半年多没见着爸爸了。每当她闹着找爸爸的时候，孟晓洁就哄她说：“爸爸在美国，正造一座又大又漂亮的工业园，里面有绿绿的草地、美丽的鲜花，还有小鸟飞来飞去……”
“有小白兔吗？”迎迎的幼儿园有个小小的饲养室，里面养着几只安哥拉长毛兔，迎迎每天都要带几片新鲜的菜叶给它们吃。
这天，孟启虞从早市给迎迎带回两只可爱的小白兔，迎迎别提多高兴了，她让孟晓洁给她拨通了汪涛的电话，便捧起话筒，宣扬起自己的快乐来。孟晓洁在一旁听着，幸福地看着女儿。
迎迎捧着电话说：“……爸爸，我姥爷，给我买了两只小白兔，可好玩了……小白兔还吃我的巧克力呢……"
坐在一旁的孟晓洁不发声地做着英文“Iloveyou"的口形。
迎迎看看妈妈，说：“妈妈说……Iloveyou"
那边汪涛在电话里笑着问：“是你爱我，还是妈妈爱我？"
迎迎看看孟晓洁，孟晓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汪涛又问了一句：“说呀，是你爱我，还是妈妈爱我？"
迎迎明白了妈妈的意思，对着话筒说：“我和妈妈都爱你。"
汪涛高兴地说：“迎迎真乖！让爸爸跟妈妈说话好吗？"
孟晓洁要接电话，迎迎抓着话筒不放：“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汪涛说：“快了……"
孟晓洁夺过话筒：“真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六十三岁生日快到了，你要能回来就好了。"
“再有半个月左右，这儿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我想，下月十五号大概能回去吧……我要挂电话了，这是国际长途，太贵了。"
孟晓洁有些嗔怪他：“我一接电话你就赚贵！”
汪涛笑了：“你不是让我跟女儿多说两句吗？”
孟晓洁撒娇道：“不行，那你得跟我说两句好听的。”
“我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好吧，饶了你，”孟晓洁有了一种满足感，“再见。”
孟晓洁放下电话，看看墙上的日历，那上面印着：2000年5月25日。
孟晓洁把日历翻到6月15日，折起来，对迎迎说：“到这一天，爸爸就回来了。"
田益明兴奋地来到总部大楼会议室门口，偷偷地向里张望：里面坐了许多人，在听党委副书记念文件。坐在会议桌正中的凌敏发现了田益明，见他望着自己一个劲地笑，感到莫名其妙。田益明又用手比划着，凌敏仍不解其意。
田益明没办法，便向他招手，凌敏轻轻地走到门口，被田益明一把拉到门外。
只见他两眼放光，十分兴奋地说：“凌总，来了！"
凌敏问：“什么来了？"
“你从美国买的激光制模机！"
凌敏高兴地说：“是吗！"
“昨天来的，我连夜安装调试好了！"
当工人的时候，凌敏的师傅曾经告诉他：“人巧不如家什好。”因此，对新鲜的设备、新型的工具，他都有极浓的兴趣。听说激光制模机到了，他特别兴奋。这是他去年去美国考察厂址时，特意花重金为田益明的模具公司引进的。开完会后，他便急匆匆地离开总部大楼，把轿车开到模具公司门口。田益明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两人一起走进了制模车间。
模具公司的车间整洁敞亮，到处贴着海尔企业文化标语：
“为您设计让您满意"；
“你给我一个概念我给你一个产品"；
“网络使你无法自满"；
“创新思路做精品不换脑子就换人"。
凌敏四处看着，为有田益明这样既能同心同德又能独当一面的部下而感到欣慰。
田益明带着凌敏来到刚安装调试好的新式激光制模机跟前：“看！"
凌敏欣喜地用手抚摸着。
田益明也用手抚摸着它：“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没有它不能造的东西！过去连看一眼都不能，现在属于咱们了！"
凌敏连说：“好，好！"
田益明深情地抚摸着这台激光制模机：“我上中学的时候就迷上了模具，梦想当一个模具大王。在海尔，我的梦想实现了，甚至比我原来想的还要好！用它做模具，可以根据市场需要，想要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做出来很快就可以投产，过几天在商场就能看到成品！有了这台激光制模机，咱们就长了翅膀了。你看我怎么给你飞！"
凌敏笑道：“飞得越高越好！过去的设计，是以扩大市场需求为目标。今后你要转向以提高消费者生活质量为目标，努力做到精美、高效、个性化。如果你手下的技术人员不够，可以到国外去聘，把世界上最好的设计专家请来，让你的模具设计水平成为世界上最棒的！"
田益明激动地说：“我就是想这么干！凌总，说真的，我现在真的感到非常……怎么说呢，……我感到，我很幸福！"
凌敏看着田益明，忽然感到一种情投意合的温暖，他拍了拍田益明的肩膀：“我也是。”
美国海尔工业园前面的三根旗杆上，迎风飘扬着中美两国国旗和海尔企业旗。
已近午夜时分，员工们早就下班回家了，工业园在夜色中显得非常宁静。
汪涛和几个中国员工仍在办公室里工作着，为了使海尔在美国站住脚，他们必须日以继夜，加班加点。
莫里斯疲惫地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向站在大门口的两位黑人保安打招呼道：“晚上好！"
“晚上好！"一位保安开玩笑道，“总经理先生，您每天总是这么晚下班，您的妻子会跟别人跑掉的。"
莫里斯笑了：“你可以放心，我的妻子对我做海尔人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要是我哪一天回家早了，她反而会觉得奇怪呢！"
两位保安哈哈大笑。
另一位保安说：“莫里斯先生，那几位中国人每天都工作到午夜，午夜以前，这里根本不需要我们。我们是不是可以晚来一会儿？"
莫里斯道：“当然可以，你们有你们的自由。”
保安道：“戴维，您真是太好了……”
莫里斯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但是，你们的工资将会减少一半。"
两个保安失望地耸耸肩，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
莫里斯走到大门外，打开自己的轿车车门，转身喊道：“本杰明！"
叫本杰明的保安出来问：“叫我吗？"
莫里斯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他：“请你帮我贴在布告栏里。"
保安把纸展开看了看：“这是什么？"
莫里斯边上车边说：“我画的，海尔文化。"说完开着车走了。
保安把这张纸贴在布告栏上——是一幅钢笔画的漫画：一辆轿车在中途抛锚冒烟。下面英文写着一行字：“百分之一的质量缺陷，将导致用户百分之百的灾难。"
两位保安欣赏着漫画，一人道：“中国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文化，一个海尔公司的文化，恐怕我们一辈子都学不完！"
莫里斯在浓重的夜色中驾车在公路上行驶，忽然有点怜悯起自己来。他从前自认为是一个完全自由自在的人，现在却为了一个外国的企业而拼命工作，简直成了日本人！可是，他的内心又感到非常充实。“这真奇妙。”他自语道。
他想起那位保安跟他开的玩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忠告。想到这里，忽然担心起他的妻子会不会因为他现在的转变而不再爱他了。他关小了汽车里的音乐声，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嗨，亲爱的……你再耐心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到家了……我必须完成日清，这是海尔的规矩……宝贝儿，我爱你……"
他妻子说：“我也爱你。”
莫里斯收起手机，忽然又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美国人了。
黑人工人凯文患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南卡州一家医院，手术后正靠在病床上听音乐，他的母亲，一位胖胖的黑人妇女在旁边陪护着他。
他没有想到海尔的中国经理会来医院看望他，当他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以为是护士。
凯文说：“请进！"
开门的是汪涛，他一手抱着一束鲜艳的康乃馨，一手提着许多水果和营养品。
凯文和他的母亲一时竟愣住了。
凯文惊喜地请汪涛进来。汪涛走到病床前，把食品放在床头的储物柜上，把鲜花交给凯文。
汪涛关切地问：“凯文，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转头向母亲介绍说，“这是中国海尔的副总裁汪涛先生。"
凯文母亲感动得几乎要流泪了：“谢谢你来看我的儿子。"
汪涛指着储物柜上的大塑料袋，对凯文母亲说：“我们带来一些中国的人参，你可以给凯文炖鸡汤喝，对恢复身体很有帮助。"
凯文握着汪涛的手，感动地说：“谢谢！我们美国人害了病，只有家里的人会来探望，没想到你们会来。我真是太感动了！"
就在汪涛为海尔在美国扎根而殚精竭虑时，向华应邀前往沙特阿拉伯，视察了阿尔加巴家族海尔家电专营公司。
出面接待向华的，是阿尔加巴的儿子黑山。跟三年前去青岛时相比，这位二十八岁的小伙子显得更英俊、更成熟了。现在他已正式辞去那家美国电子公司的工作，担任阿尔加巴家族海尔家电专营公司的经理了。
黑山热情地陪伴向华和翻译参观他的一个营业部。
只见营业部里摆满了印有阿拉伯文和汉语拼音商标的海尔电器：冰箱、大容量的洗衣机、空调、冷柜等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黑山十分自豪地对向华说：“我们公司已经在沙特阿拉伯建立了三百多个海尔电器销售商店，销售量比去年翻了一番。今年，我要把销售量再翻两番，让沙漠深处的每个家庭都用上海尔电器。"他指着一台大容量的洗衣机说，“这就是专为我们设计生产的九公斤容量的洗衣机，它的销路非常好。"
这时，一辆印着阿拉伯文和汉语拼音字“海尔"的中型面包车开进后院。
黑山对向华说：“这是我们公司的海尔售后服务车！"
向华说：“好啊，我们去看看！"
黑山带着向华等向后院走去：“这种售后服务车以每小时九十公里的速度在沙漠中行驶，只要用户求助，我们会随时赶到……"他领向华和翻译来到售后服务车跟前，打开后门，“看，这里边除了各种零配件和工具以外，还装有各种备用电器。如果坏的电器暂时修不好，就暂时用它们替换，这样就不会影响用户使用了……"
向华真诚地夸奖道：“你想得很周到。"
黑山说：“我们的售后服务，完全是从你们那儿学来的。由于沙特阿拉伯人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服务，所以越来越多的顾客争相购买海尔产品。"
一辆豪华轿车开进大院。
黑山转头一看：“我父亲来了，他是特意来看你的。"
阿尔加巴先生从轿车上下来，扯开洪大的嗓门，热情地招呼向华：“欢迎欢迎！向华女士，我要告诉你，海尔的产品不但改变了中国产品在世界的形象，也提高了我们阿尔加巴家族在沙特的声誉。我向真主发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家电企业可以代替海尔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向华说：“谢谢！海尔的事业是我们共同拥有的，让我们一起来爱护它，发展它！"
阿尔加巴说：“好，让我们共同努力！向女士，我还要诚挚地邀请你，赏光参加今晚我儿子黑山的婚宴。"
向华看看黑山：“啊，黑山先生，你有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有告诉我？"
黑山憨笑着说：“我父亲说，这件事要由他亲自告诉你。"
向华对阿尔加巴说：“非常感谢你的盛情邀请，我一定出席。"
黑山的婚宴设在沙特阿拉伯阿曼的一家大酒店里。这种隆重、豪华的阿拉伯婚宴，向华还是第一次参加。她被作为最尊贵的嘉宾，与阿尔加巴一起坐在主宾席上。
阿尔加巴对向华道：“黑山和他的新娘原来计划去年结婚的，担任海尔专营公司的经理以后，他给自己立下了军令状：不完成ⅹⅹ万里亚尔(沙特货币)年销售额不结婚。今天的婚礼，也是对他工作成就的庆贺。"
向华听了非常高兴：“请你转告黑山，欢迎他和新娘去中国度蜜月。我们将用新买的直升机，载着他们看看中国！"
阿尔加巴感动地连声说“谢谢”，“谢谢"。
几位参加婚宴的中东商人得知与阿尔加巴坐在一起的是海尔集团副总裁向华，都围了上来，争着与向华握手致意。
阿曼经销商戴尼凡热情地对向华说：“我们都是阿尔加巴先生的朋友。我是阿曼人。我们那里长年气候炎热，我先后进口了好几个国家的冷柜，都因耐不住高温而不能正常启动。是海尔为我们送来了福音，你们生产的超节能冷柜品质优秀，在38℃的环境中仍能启动自如。所以，我想再追加一份订单……"
伊朗经销商华赞抢过话来：“我是伊朗人，叫华赞，经销海尔的空调以来，销售量节节攀升，已经成为伊朗的No1。我想再……"
叙利亚经销商坎塔拉没等华赞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叙利亚的坎塔拉，我非常喜欢你们的洗衣机，我希望……"
向华应对不暇，只能频频点头致意。
阿尔加巴见状，忙替向华解围：“诸位朋友，婚宴以后，请向女士和你们一个一个谈，好吗？"
向华说：“请放心，海尔会满足你们每一个人的需要！"
几位中东商人这才满意地回到各自的座席。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向华马不停蹄地去了伊朗、科威特、叙利亚，还有黎巴嫩。视察海尔新的工厂，考察各国的投资环境。所到之处，几乎无一例外地受到了国宾级的礼遇。
在黎巴嫩，当她从飞机上走下来，通过红地毯，与该国领导人紧紧握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当年凌敏派自己去德国学习技术，因为出身不好被上级领导否定的往事来。真是世事变迁、天上地下啊！当天晚上，她失眠了。
她走上阳台，向外眺望。绿茸茸毛毯般的宾馆绿地，被精心设计的灯光照射得五光十色，保安人员幽灵般地在上面游动着，使她有一种如入仙境的幻觉。是啊，海尔的电器，已经走出了国门，进入了世界的市场。全世界都需要海尔！那种感觉，使她觉得真是无比的美妙!
当向华回到青岛，乘车从机场回到家门口，看到丈夫老杨微笑着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生出那样的感动。老杨穿着一件洗得很旧的衬衫，嘿嘿笑着走了出来。就在那一刻，她强烈地感受到支撑她生命意义的另一半了。
深夜里，她依偎在丈夫身边,心里默默地说：“就算全世界每一家每一户都需要海尔的电器了，我知道我最需要的还是你。”
海尔工业园内的海尔大学，是海尔集团对干部进行学习培训的处所。里面曲径回廊，山石流水，翠竹粉荷，颇似苏州园林，幽静秀丽。凌敏在这里有自己的一个书房，四壁摆满书橱，里面排列着古今中外各类文史、传记和企业管理书籍。
这天，凌敏正在书橱前翻书，听见外面一阵铿铿的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响起来。
凌敏没有转身：“向总，进来吧！"
来人果然是向华，她推门进来，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凌敏转过身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嘛！你的脚步声全集团谁不知道？"
向华笑了：“有水吗？我渴了。"
凌敏给向华倒了一杯水，向华一气喝完，两人坐下。
向华一边环顾着书房：“我刚在2号教室给海外售后服务培训班讲完课，听侯胜说你在这儿。你这书房我还是头一次来，这么多书，简直成了图书馆了。读什么书呢？"
凌敏把一本小书递给她看，是《菜根谭》。
向华一边翻看一边遗憾地说：“我怎么没兴趣读这种书呢？”
“你一读就有兴趣了。别看这书小，里面的道理可是大。读这些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学问太少了。”
“学问多也得看怎么多。有些人，食古不化，学问越来越渊博，人却越来越浅薄。”
“其实一本书里，真正有用的也就那么几句。把这几句弄明白了，收获就很大了。这本《菜根谭》里有一句话：‘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你看说得多好。”
凌敏说着，把书翻到那一页，指点给向华看。
向华看着书，凌敏又说：“做文章和做人到了极至，就是‘本然'。其实，做企业何尝不是这样呢？企业做到极至，也只是本然。这个本然，就是创造市场，创造需求。一百年前工业水平不发达的时候，企业还做不到这一点；现在，科学技术提供了这个条件，创造市场、创造需求不就是我们本该如此去做的事吗？"
向华合上书，说：“是啊，这回在美国建厂，我担心一上手啃不下那块硬骨头，主张先去第三世界。可是你却非要先拿下美国，然后再向其他地区辐射。现在证明，你又对了……哎，有记者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你说改革开放给海尔带来的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凌敏想了想，说：“我也经常想这样一个问题：这十几年来，我们能保持年均78%的超高速增长率，秘诀在哪里？或者换一种说法，改革开放为海尔带来的最本质、最核心、最打动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想来想去，我认为就是四个字。”
“哪四个字？”
“观念革命。”
“观念革命？”
凌敏解释道：“可以这么说，海尔创立十几年来，我们最大的收获不是经济指标的飞速增长，而是改变了对整个外部世界的看法和思维方式，是观念革命。有些观念，你改一个字，意思就大不一样了。"
向华点了点头，感慨道：“你说的有道理。你的想法，总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说大河有水小河满，你说小河有水大河满；别人称赞伯乐相马，你主张赛马不相马；别人说出口创汇，你说出口创牌；别人说居安思危，你说居危思进……我看，你的哲学就是改一字的哲学。变一个字，观念就新了。"
两个人都笑了。
傍晚，孟晓洁拎着提包回父母家，明天是六一儿童节，她来看迎迎。一进门，迎迎就喊：“姥姥，妈妈回来了！姥姥，快吃饭吧，我饿死了！"
孟启虞的老伴卫荷从厨房探出头来看了看：“好，这就吃。叫你姥爷去。"
迎迎跑进老两口的卧室去叫孟启虞。
孟晓洁走进迎迎的卧室，从前这也是她和汪涛的卧室。她把提包放在桌上，发现桌子上有一堆撕下来的日历，她一抬头往墙上一看——日历被撕到了6月15日。
孟晓洁问：“这是怎么回事？妈，谁把日历撕成这样了？"
卫荷从厨房出来：“什么？"
孟晓洁说：“谁把日历撕成这样？"
卫荷过去一看：“还能有谁？你的宝贝闺女呗。"
孟晓洁喊：“迎迎！迎迎！"
迎迎拉着孟启虞从卧室出来。
孟晓洁把迎迎拉进她的卧室，指着桌上的日历：“这是谁撕的？"
“我！"迎迎觉得自己没做亏心事，回答得理直气壮。
孟晓洁生气地责备她：“好好的日历，你为什么撕下来？"
迎迎委屈地说：“你不是说，到了这一天，爸爸就回来吗？我想让爸爸早点回来……"
孟晓洁的眼泪一下子涌满了眼眶，她一下把女儿抱进怀里，半天说不出话：“好了，好了。妈妈不怪你！啊……"
晚上，孟晓洁在床上搂着迎迎，讲了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她说：“从前呀，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叫迎迎，她的心眼儿特别好。有一次，她看见有一只美丽的花蝴蝶被蜘蛛网缠住了。蝴蝶在蜘蛛网上使劲挣扎，想挣脱出来。它用力扇动着翅膀，想飞出来。可是它飞呀，飞呀，怎么飞都飞不动。于是啊，这个叫迎迎的小姑娘就走过去，伸出小手来，帮蝴蝶把蜘蛛网解开了。那只美丽的花蝴蝶一下就飞起来了。那只花蝴蝶在空中飞了一圈儿，忽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小仙女，又回来了。花蝴蝶说：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我是一个小仙女，我能满足你的所有需要。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一个美丽的愿望。迎迎想了想说，我想一辈子都快乐。小仙女就趴在她耳朵上说了一句悄悄话……"
迎迎问：“说的什么话？"
孟晓洁回答：“叫她快乐的话呗。"
迎迎又问：“叫她快乐的话是什么话？"
“别插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小仙女悄悄说了一句话就走啦。从此，迎迎就整天快快乐乐的。后来她慢慢长大了，爱上了一个王子，跟他结了婚，生了孩子，再后来她就慢慢变成了一个老奶奶，活到了一百岁，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她的小孙子问她，奶奶，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快乐啊？老奶奶说，因为我一辈子都在按照小仙女说的那句话在做事啊。”
迎迎嘟起小嘴：“到底是什么话呀？小仙女说的是什么话呀？”
“小仙女说：如果你想幸福，那你就要让别人都觉得非常地需要你。"
迎迎问：“妈妈，我怎么才能让别人都觉得需要我呢？"
“那你就要为别人做好事，要帮助别人，这样你一辈子就会觉得快乐……"
迎迎在孟晓洁怀里睡着了，睡得那么甜美。孟晓洁幸福地看着女儿，这个故事所表达的，正是她自己的心境……
就在孟晓洁讲故事的时候，大洋彼岸的电话打到了向华的家里。
向华已经睡下了，她躺着拿起电话：“喂，哪位？"
这是从美国海尔工业园办公室打来的国际长途，汪涛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向总，是我，汪涛。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们的冰箱中标了！"
向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老杨也醒了，给向华披上衣服。向华问：“中什么标了？"
“美国政府采购冰箱，美国的十几家公司都参加投标了，我们中了头标！"
向华太高兴了，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中了头标，是真的吗？"
“我们冰箱的技术指数已经达到美国2003年的标准了，那十几家美国公司都赶不上我们，他们最多才达到2001年的标准……这次美国政府采购，要求投标的产品，必须是在美国生产的，因为它用了纳税人的钱，必须解决美国人的就业问题，向总，我们在美国建厂真是建对了……"
向华又问：“美国政府要订购多少？"
“三十万台，明年三月交货……可我们这儿只有一条总装线，供不应求啊……"
向华放下电话，马上给凌敏打了电话，凌敏听了也十分高兴。
老杨说：“你听了这个好消息，一定能睡个好觉了。"
向华却起身下了床：“现在谁还睡得着？我得去集团。”
“深更半夜的，你这时候去干什么？”
“我得把文化中心的干部们找来，布置一下，这条消息必须在明天出版的《海尔人》上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