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星期六。袁非上午10点多钟才睡醒,他给家里打电话,家里没有人接听。他给林琳打手机,林琳的手机关机。袁非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他告诉陈红梅要立即回家。陈红梅说:“林琳现在肯定不在家,你回去有什么用,留下来吃了午饭我开车送你回去。”
袁非下午回到家,林琳早已经走了。他看见茶台上放着昨天早晨打烂的那只碗的碎片。这只碗是景德镇出产的仿古山水青花小碗,林琳读大学时在江西一共买了四只,后来留下两只,昨天早晨摔碎的就是其中的一只。林琳非常喜欢这两只碗,袁非有时看她端着它爱不释手的样子,要她把它收起来,免得打烂了。林琳说:“现在还有两只,等它剩下最后一只时我会把它收好的,到时你想用它我还不给呐。”
袁非进厨房看见碗柜里已经没有另一只碗,它一定被林琳拿走了。他回到客厅再给林琳打电话,对方还是关机。他又给林琳的家里打电话,林妈说林琳没有回家,她问袁非跟小琳怎么了,昨晚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没有回家?袁非说昨晚喝醉了,在一个朋友那儿。
袁非现在感到事态真的非常严重。他们以往吵了架,林琳提出分手,搬到厂里住了半个月,她母亲也一点不知情。这次,林妈竟然知道他不回家过夜。袁非的头有些晕了,林琳看来已经下了决心跟他分手。
袁非给陈红梅打电话。陈红梅安慰他说没什么,过几天等林琳气消了她开车送他去林琳的厂里。她还说只要他态度诚恳一点,多说点好听的话,林琳一定会跟他回家的。她提醒他现在的地位和以前不一样了,已经是一个打工皇帝。
袁非说林琳不是个看重钱的人,否则也不会跟他生活这么些年。他还说他们以前闹着分手,她从来没有给她家里讲过。林琳一般的事情不会给她母亲说,如果她家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一定非常严重。
陈红梅说:“现在知道对林琳的感情有多深了吧,不弄出点事你是不会知道的。”
袁非有些气恼,他说:“原来你是故意的呀。”
“不是。我没有破坏你们的意思,工作上的事现在正在关键时期,我怎么会让你分心呢。袁非,早晨听到你的手机铃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怕把你吵醒了,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帮你接了电话。我们昨晚也喝得太忘乎所以了,这是我的错。”陈红梅认真地说。
袁非说:“不能说是你的错,红梅,我一点也不怪你。我给你打电话只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
陈红梅说:“你们毕竟是相爱的,她也不愿意真的就这么离开你。袁非,把心放宽一点,明天去找她谈谈,多谈几次就有办法把她接回家了。”
袁非说:“她现在就象一只火药桶,过几天再说吧。”
陈红梅说:“也好。你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出来喝杯茶吧。”
袁非说:“不了,我还有件事要做。”
林琳昨天在沙发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她傍晚回到家里,看见冷清清的灶头就给袁非打电话,袁非说他在跟同事商量事情,晚上不回来吃饭。林琳吃过饭边看电视边等袁非,她等到10点钟,袁非还没有回来,她又给他打电话。袁非这次说马上就回来。林琳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袁非的影子,她再打袁非的手机,袁非说司机喝醉了回不来了。林琳问他在哪儿?袁非说在东山度假村。林琳问谁是司机,袁非想了想说是董正华。林琳听出他的声音不对,就问他们几个人在一起,还有谁?袁非说有董正华、侯峰,还有小覃。林琳说她要给小覃说件事,要他把手机给小覃。袁非说小覃睡觉去了。林琳问他身边是哪个?袁非说都喝醉了。林琳发火了,她大声说喝醉了也要找个人说句话。袁非把手机挂断了。
林琳再打袁非的手机,他过了一阵才接。他说:“现在已经十一点多钟了,这里又没有出租车,你要我走路回来呀。”
林琳说:“你不走回来,你会后悔的。”
袁非没有走路回来,她等了一晚上也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林琳犹豫了许久还是给袁非打了电话,谁知道接电话的是陈红梅。林琳这下死心了,她哭着给母亲打电话说袁非一夜没回来,到现在也没回来,她要搬到厂里去住。
她母亲说今天是星期六,厂里又不上班,要她回家一趟。林琳说她想一个人静下来想一些事。她挂断电话伤心地收拾了几件衣服,临出门时把袁非打烂的那只碗的碎片从垃圾袋里找出来放在茶台上,然后去厨房把那只好碗拿走了。
袁非昨天晚上要回家并不困难,虽然陈红梅不能开车,但他那时还没有醉得走不了路,他走几步路在海天花园附近找得到出租车。
陈红梅晚上弄了几样家常菜,袁非也做了一个盘龙黄鳝。这个菜是袁非的保留菜,学的时候下了点功夫,做出来自然就比较地道。陈红梅很喜欢吃,酒自然就喝得多了一点。
陈红梅在喝酒前说她下午拿到了离婚判决书,非常高兴,她现在跟六年前一样是一个自由人了。她叫袁非来就是想喝醉后有人照顾,她今天非常想喝醉。
袁非说喝醉酒对身体有影响,劝她少喝点。陈红梅说现在是在她家里,在家里喝醉了不会出丑,她说身体固然重要,但她今天不喝醉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袁非听着这话有些糊涂,他问为什么以后就没机会了?陈红梅说你过段时间会明白的,她要袁非今天把酒量拿出来跟她一起喝醉。
袁非说:“我喝醉了谁来照顾你呢,你不是专门找我来照顾你的吗?”
陈红梅说:“你喝醉了我高兴,我从来没见你喝醉过。我们都喝醉了就不会难为情了。”
袁非问什么难为情?陈红梅笑笑说:“我们六年前不是都想在一起过一个晚上吗,你忘了,今年情人节还提起过呢?”
袁非端着盛满红酒的杯子心里荡起激情,他跟她碰杯后说:“我陪你喝,一醉方休。”
两人说过上面这些话,林琳的第一个电话到了。袁非看看来电显示,他示意陈红梅不要说话,他接过电话,两人又继续喝酒。他在接林琳的第二个电话时,已经喝得晕乎乎的,但他知道是林琳的电话,必须非常专心的去应付。他强打起精神,还是被林琳发现了问题。男人的酒喝多了,脾气自然要大一些,袁非也不例外。他虽然听清了林琳要他走路回去,否则要后悔的话,但他还是选择了不回去。陈红梅这时已经喝醉了,他不想丢下她一人回家去。他眼前的女人是这辈子深爱过的,她现在需要自己,他怎么能走呢。
袁非把陈红梅扶进卧室,让她好好躺在床上。他去厨房端来热水给她洗了脸,将就用脸盆替她洗了脚。他认为陈红梅的脚可以在脸盆里洗。
袁非把毛毯盖在她身上,在她的床边坐了很久。他看着陈红梅美丽的脸庞和曲线分明的身体,看着她时不时蹙下眉头,心头没有一点欲念。
陈红梅这天喝得并不是好醉,至少没有吐,她在半夜醒过来心情还不错。她看见袁非坐在床边望着自己,她对他嫣然一笑,说他坐了一个小时快变成木头人了。袁非看着她没有说话,他不晓得陈红梅是怎么知道他已经坐了一个小时。
陈红梅过了一会问他为什么没喝醉?袁非说她也没有完全喝醉。陈红梅笑着说:“你打电话我都听见了。”
袁非说:“我给你洗脸洗脚,你也清楚。”
陈红梅说:“酒醉心明白嘛。你小子怎么这样懒呀,在一个盆子里洗脸又洗脚。”
袁非说:“我觉得你的脚可以在脸盆里洗,因为你的脚比有些人的脸还要干净。”
陈红梅笑了,她说:“谢谢你给我洗脚。你也去把脸脚洗了上床来睡吧。”
袁非点点头,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用冷水洗了脚。他本来可以洗个澡,但他有些害怕……他小心翼翼的在陈红梅身边躺下。
陈红梅知道他没有洗澡,她侧过身轻轻抱住袁非小声说:“睡觉吧,我的好弟弟!”
“错了,我比你大。”袁非嘟囔着。
“比我大还是我弟弟,我喜欢有个弟弟。”陈红梅说着闭上了眼睛。
袁非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她浑身的诱惑,一动也不敢动。他真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手,那样既对不起她刚才叫的那声“弟弟”,也对不起在家里的林琳。他数着一只只羊,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迷迷糊糊睡着。
袁非第二天醒来时,陈红梅已经起床了。他有些失望,也感到庆幸,否则真还不好办。在袁非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梦想,就是能跟陈红梅相拥成眠,做不做什么没关系。
袁非出了卧室,陈红梅正在沙发里沉思。她发现了面前的袁非,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笑里包含了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
袁非这天下午在家里想了很久,他发觉自己真的爱上林琳了。这种想法使他心里很痛,他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走来走去,为了排遣痛苦,他决定把茶台上的碎碗重新补好。
袁非去街上买回强力胶水,一小块一小块地把碎瓷片慢慢粘接起来,化了一个多小时才把碎瓷片粘好。他看着茶台上的破碗有些失望,因为更细小的碎瓷片没有了,整个碗看上去已经支离破碎。
袁非这天晚上彻夜未眠。他跟林琳平平淡淡的生活了三年,他用了三年时间爱上了林琳,这种爱应该是非常牢固的,至少比一见钟情要牢固十倍。但这种爱也是刻骨铭心的,袁非不敢想象失去林琳的爱以后世界会变得怎样。他在客厅里坐了一夜,他一人坐在沙发里——昨天林琳坐了一夜的那张沙发。
袁非在天亮以后带上粘好的破碗打辆出租车去了机床厂。他来到厂门口问单身职工的宿舍在哪儿?门口的保安告诉他职工宿舍不在生产区,他要袁非沿着大门右边的水泥路往里走,到里面问一下就能找到。
袁非从没来过机床厂,主要是林琳不要他去,说他长得这么难看,丢人。他们上次闹着分手,林琳在厂里住了半个月,他也没去找过她。林琳为这事还在嘴边念叨过,她说一个大男人这点风度都没有,太小家子气。袁非回答说:“我是怕你的同事见到我这副长相会替你不值,本来感情就出了问题,旁人再说几句破坏性的话,弄不好真得吹了。”
袁非多处打听才找到林琳的住处。他敲开她的门,林琳很平静地把他让进屋去。
袁非进屋后一句话不说,把粘好的碗放在她的手上。林琳拿着心爱的破碗,看着碗上的千创百孔,不禁潸然泪下。她任由泪水滴在破碗里,从碗里漏出来掉在地上。袁非看着爱人憔悴的脸儿,看着她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水,心里象捱了千刀,痛得他欲哭无泪,下颌似乎都变了形。
他们面对面站了许久。林琳眼里的泪水涌干了,才在床边坐下来。袁非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林琳看看他要他坐下。袁非没有坐,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个样子。林琳,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我承认跟陈红梅上过床,但没有发生过性关系,因为我爱的是你,永远只有你。”
林琳脸颊抽搐了一下,泪水又流了出来。她说:“袁非,我们分手吧。我受不了,我的心太痛了,放过我吧,袁非。相爱的人在一起太难了。”
袁非从衣袋里掏出1000元钱放在床上。他说:“你这段时间多买点营养品吃,心情不好别伤了身体。”
林琳扑在床上痛哭起来。袁非看看她,拿起床上的破碗退出门去带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