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第三章中曾经提到:当一个文明面临资源短缺以及复杂性回报递减困扰的时候,这个文明就将遭遇到生存危机。要想解决这个危机,有几种可能的选择。首先是降低社会的复杂性。这并不是理想的选择,因为这意味着将要面临大量的困难;而且这也有损于领导者们的声望,因为这往往是更好的选择失败之后的无奈之举。尽管如此,正如前苏联解体所显示的那样,如果领导阶层完好无损,并且能够对降低社会复杂性的过程很好地进行监督管理,那么,文明就能够成功地得以延续。
詹姆士·霍华德·库斯勒在他的《警钟长鸣》(书名就暗示了石油供应的下降)一书中,生动地描绘了即将到来的能源危机迫使美国降低社会复杂性的景象:
人类所有的事业都要受到能源供应的制约。无论喜欢不喜欢,“长期的能源短缺”都将会迫使我们减少日常活动的规模。唯一的明智之举就是提前为此做好准备。缩减美国的庞大消费是美国人民面临的最重要任务。随着能源供应的减少,人类社会各个领域的复杂性也将相应地降低。而且包括州政府和联邦政府在内的技术最复杂的系统往往最容易遇到障碍,也最容易崩溃。以漫长的资源供应链和长途的交通运输为基础的复杂系统将变得尤其脆弱。粮食生产将成为一个最为重要的紧迫任务。
未来几十年内美国的经济将以农业为中心,而不是以高科技、信息产业、服务业、太空旅行、旅游业或者金融业等为中心。农业将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和农业生产相比,其他活动都将是次要的。
库斯勒认为,在一个油价变得日益昂贵的世界里,在郊区居住而在城区上班的生活方式(他将这种生活方式称为“世界史上资源分配的最大错误”)将不可能继续维持。因为随着能源价格的不断上涨,以后将没有多少人能够负担得起5000平方英尺住宅的供暖费用,也没有多少人能养得起一辆汽车,更不用说每天往返十几英里去上班的费用了。由于运输费用的增长,我们将不可能再从中国进口商品,甚至不可能从一个州往另一个州运送食品来供应郊区居民。因此我们的商场和商店将变得空空荡荡、无货可卖。
在否定了大都市的生活方式之后,库斯勒又推测美国社会将回归到19世纪时的生活状态。人们将重新生活在农场里或者小镇上,去过那种像今天安曼教派所推崇的生活。到那时,依靠石油来获得化肥、杀虫剂、除草剂以及机械动力的现代农业将被劳动密集型的旧式农业所代替。
在一个能源日渐减少的世界里,地方政府将是唯一的政府。高速公路和商业大厦将会被弃置不用。家庭手工业将可能变成唯一的工业。当生活用品损坏的时候,人们将不得不自己动手去维修,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再买一个新的。到时候,要找到足够的土地来满足当地居民的粮食需求将变得困难。大多数中产阶级以及专业性工种将会消失。学校将变得越来越小,而且受到8年级以上教育的人将少之又少。
库斯勒给我们描绘的未来景象十分暗淡凄凉,但也不乏浪漫色彩。对于那些他认为将要走向没落的大都市、大公司、全球化、政府以及其他社会机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我们猜想他可能更希望回归到小城镇时代,带着旧式的价值观去过那种自给自足的生活。
如果说库斯勒的观点有可取之处的话,这个可取之处就在于他认为我们的文明是建立在石油消费基础上的。石油危机可能不会像卡特里娜飓风那样突然降临,但是一旦我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陷入这场危机,我们文明的损失将会是灾难性的。如果没有了廉价的能源,我们的文明将无法维持19世纪以后的发展水平。事实上,即使要维持19世纪的发展水平也很困难,因为我们没有19世纪那种不需要廉价的石油就能够正常运转的基础设施。如今,几乎没有人能像我们的祖先们那样去种植粮食、制作衣服、生产器具、维修工具或者建造房屋等。自给自足的家庭农场已经极其罕见。
然而,库斯勒还认为文明社会复杂性的严重降低将是无可挽救的。对于他这种悲观的预测,我们却并不赞成。他根本就没有考虑:我们的社会可以通过开发替代性能源来摆脱对石油的依赖,并继续维持很高的复杂程度。事实上,现有的技术已经证明,我们立刻就可以获得替代性能源。利用这些替代性能源,我们就可以将文明延续到遥远的未来。唯一的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能够及时地将这一举措付诸实践。
文明并非注定要走向毁灭。问题是太多的人往往拒绝承认即将来临的危机,要不然就是认为危机无法摆脱,于是听天由命。我们能做的,同时也是需要做的是制定一个可行的计划,来应对石油产量的下降。如果我们愿意付出切实的努力,并且马上开始行动,通过开发足够的替代性能源来取代日渐减少的石油,那么,我们就可以拯救我们的文明。
另一方面,如果我们继续对这一问题视而不见,我们社会复杂性的丧失可能要比回归到汽车时代之前的小镇生活更为严重。复杂性的真正降低将意味着食品和其他东西的短缺,也意味着法律和秩序的瓦解以及相应的恐怖统治。到时候,尤其是北半球,营养不良和饥饿将会广泛蔓延,从而导致全球人口的急剧减少;疾病将会更加难以预防和控制;整个大陆上的都市将会呈现出卡特里娜飓风肆虐之后的景象。文明将真正地崩溃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