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机响了,丽亚的甜糯的声音传来了,我感觉到,她好像刚从桑拿浴中出来,还喝
过一点马提尼酒。她说:“陶,你不要说,让我来猜,你今天在那边是在玩呢,还是在看股
票。上午我对你说过,今天你可以不用看,好好地休息。可是我想你不会的。你一定还在看
盘子,是吗,我没有说错吧!那你今天经受了一番考验吧,上午洗盘的局面挺吓人的,你没
有事吧?’,
我懒洋洋地说:“丽亚小姐,谢谢你的关心,我的神经系统没有出毛病。”
她笑了,不错,她刚才一定喝了酒:“知道你辛苦了,今天晚上我们上一个地方去玩玩,
你应该放松一下。”
我有点警惕了,说:“上哪里,你知道有一个地方我不感兴趣。”
“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我比你自己还要懂你。对你说实话,我去那里,要对一件重要的
事做决定。”她的语气简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可能她没有说错,我还不懂自己,25岁的
男人还不懂自己,要一个35岁的女人来懂他,这就是我和丽亚的全部奥秘。
大户室里悄悄地有些变化。瓶子走了,似乎她对夏坚讲的45元的目标坚信不移,她赶回
去筹款了,打算继续加码。袖珍小姐又买进了一些,她还是那副不很在乎的神色。最有意思
的是技术派人士陈林,他笃信技术指标,相信界龙早就超买了,今天居然也在偷偷地研究界
龙的图象,这很让大家兴奋好奇。当夏坚问他的时候,他却矢口否定,说只是看看而已。
现在我明白了,她要我去的恰恰就是我不想去的地方。我4点50分回到家中,她正在镜
子前化妆打扮,我走过去在她的颈上亲一下,做我例行的节目。她一偏头,使我的嘴从她的
脸上滑落,就像用火柴棒划过火柴皮。她说:“你不看看,我已经化妆好了,你一弄,不又
乱了。”我明白了,她急不可耐地要出门了。
她说:“你这么晚回来,我不是告诉你要出门么。”她的神态变得调皮,就像春节里小
孩急等着同大人一起出外走亲戚。她走过来,打开大橱门,替我拿衣服:“陶,你要是穿黑
色的长大衣,那里面就配银灰色的西装和紫红色的毛衣,如果穿皮茄克,里面就可以穿天蓝
色的羊绒衫。你的个子高挑,穿长大衣好,我看没有比你穿黑大衣更潇洒的了。”她把大衣
拎高,前后晃动,她的手很有些本事,让衣服活起来,好像我已经穿在里面,做出动作一样。
我把自己的身子懒懒地扔进沙发中:“我不想去,哪都不想去。”
“你大概是要我难看。”她手松开,大衣忽地坠落,掉在地上。
“你要我去哪里。”
“周欢的娱乐中心改成了太阳泳池,今天开张,我们去给他捧场。”
“我知道就是他,我别的都能去,就是这个不去。”
她冷冷地笑一声:“你真是没有出息,你有什么没得到,还不知足?应该是周欢嫉妒你,
倒是你嫉妒起他来了。不是好笑么。”
她一点没有说错,周欢表面上从来没有得罪我,我早就窥测到,他和丽亚至今还有很深
的关系,但是他又由着她和我同居。可能丽亚成心气他,有时当着他的面同我亲热,讲一些
放荡的她和我如何快乐的话,但是他一点都不动气,还做出很欣赏的表情,仿佛在阳光下欣
赏一幅静物油画。表面上他从来没有跟我过不去,但我心中就是不安宁,我以为,那是因为
他并没把我当作他的合格的对手。一次我在屋里睡觉,周次以为我不在,他对丽亚说到我,
轻蔑的口气就像提起一只波斯猫,那种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绿,不敢咬人的猫。这让我受了
很深的污辱。我知道自己,内心对现在的生活虽然抱怨,可是真的要有人把我从这种生活中
逐走,我还像猫一样会吹胡子作出恶狠狠的样子。由此可见,我还是贪恋这种没有名目的生
活。我的思绪敏感活跃,还带一点神经。我觉察到,丽亚和周次还有千丝万缕的种种关系,
直觉告诉我他们的肉体交欢从来没有正式中断,那么为什么他不嫉妒我和丽亚同居,这个念
头缠笑着我,凉嗖嗖的像草地里潜伏的蛇,有时突然窜起来咬我一口,火辣辣地痛到骨髓里。
如果他疯狂地反对我们的同居,还派黑道的人来害我,那么,尽管我担惊受怕,魂不守舍,
但是我心里会好受些,甚至还可能满足我的虚荣心,同为在他的眼里我至少是一个对手,一
个人物。可是现在他不在乎我们的没有任何名目的同居,好像还在暗中纵容。这非常伤害我
的自尊;使我思路混乱。我无法不想原因,想得脑子发胀,终于有点头绪,周欢有他的妻室、
儿子,据说他的女人有相当的来头,给他的原始财富的积累带来了极大的契机,直到现在还
庇荫着他的事业,所以他不可能离婚。同时他兴趣广泛,结交繁多,自然没有时间整天陪一
个35岁的女人,而丽亚决不是一个做妻子的角色。所以当丽亚和我邂逅以后,他顺水推舟,
把同居的任务“派”给了我。明白了这一点,我觉得自己十足是一个幸运的可怜鬼。
丽亚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杯子,杯中是柠檬水。她把杯沿放进我的唇,我不得不喝了
一口。她说:“但愿你是同我开一个玩笑,做一个调皮的不伤大雅的游戏。你说是吗?”
我不置可否,脸上都没法做出表情。
她说:“尽管你才25岁,你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你就应该像一个男人。”
她的优美的手托起了我的下巴,眼睛里透出一种深邃的含情脉脉的光亮。我读懂了她的
含义。一个男人。这就是她对我下的定义,不是一个丈夫。我必须接受这个定义的多层意思,
包括现在不带一点嫉妒,体面地陪她去给周欢捧场。没有多少可以选择,因为我至少目前不
会愿意离开这个金丝窝。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我的脑中,它是那么恍惚幽秘,诡气十足,它像是从鬼影憧憧的野
山里逃出来的,可是一进入我的内心,就腾地升起了火焰,我觉得这是一个太好的主意,有
可能通过它达到打击对手的目的。我说:“我要同你结婚!”
她怔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我重新说了一遍:“我要问你结婚、”
她的脸蓦地变得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她的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我看出她的内心已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我应该趁隙进攻,便把这话再说了一遍。
她的脸重新涌上了血色,她说:“你不是说假话?不是为了逗逗我?”
“我为什么要逗一个我心爱的女人?”
她从床边向我疾步走过来,还没到跟前又折回去,走到大圆的梳妆镜前,看着镜子中的
我,说:“你为什么不能满足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们现在天天在一起,该有的事都做了,同
结婚还有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至少名义上你没有完全交给我。我也没有完全交给你。”现在我才发觉,
这可能不仅仅是我一时的冲动和计谋,也许还是内心的一种潜在的需要。同时我也看出了问
题的严重性,就因为我这突然的发难,丽亚的整个的生活框架都受到了冲击。
她的乌黑的长发披落下来,一缕噙进了嘴里,她抬起头,眼里充满水意,说:“我没有
想到,我心里震动……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你要提出?”
“什么都不为,只为我真实地……爱你。”这个爱字很难吐出口。
她吐掉头发:“如果我告诉你,由于各种原因,这是不可能的,你会怎么想呢?”
我冷冷地笑了:“那我大概只有离开一条路了。”说出后我心里很紧张,万一她真的要
我即刻走,也是一件不好办的事。
幸好她没有这么做,大概她以为我是真心真意,她冲动地过来,在我的唇上热烈地吻了
一通,喃喃说:“我心里很感激。我记在心里了,今天先不讨论,不要再耍小孩脾气了,我
们一起去。”
我知道再讨价还价没意思了,推开她站起来:“我不穿黑大衣,就穿皮茄克。”
丽亚如释重负地一笑,说:“这也好,你穿皮茄克同样有派头,你简直就是一个衣服架
子。”
5点17分,一辆黑色的宝马车停在我们楼下。我看见周欢从前面的门里出来,他喜欢自
己开车,经常不带司机。他上楼梯的步子迅疾而无声息,我先看见他乌黑头发的顶部在楼道
上冒出来,接着就出现了他的整个的魁伟身了。他眼睛形状不错.有时会发出叫人惊骇的光
亮,但更多的时候是流露出柔情、忧郁的目光。他宽肩,细腰,窄臀,有着让每一个男人羡
慕的形体。他说:“走吧,请贵宾上我的车。”
丽亚早做好准备了,让他牵着手,引到楼下。
我不动声色地跟下来,说:“你们坐车子吧,我开摩托车。”
丽亚有些吃惊:“何必呢,天这么冷。”
我说:“没关系,我习惯了,坐轿车里还有些头晕。”
她明白我还要作些反抗,说:“怪不得,你刚才不愿意穿长大衣。”
我知道这种反抗没有意义,但是我不这么来一下,好像对不起自己刚才的情绪。我说:
“这和穿大衣没关系。”
周欢倒显得大度:“他是小青年,骑在摩托车上又潇洒又神气,坐在轿车中不是没人看
见他靓了。”他打开车门,殷勤地让丽亚进去,自己也坐好,对我说:“知道那个地方?中
山路28号,银光大厦对面。不要来晚了。”说着车子流星一般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