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人生象似马拉松跑道,大家人挤人地一味往前跑。虽然好象有个共同的目标,但是这目标是由别人反射出来的,并不是你真正需要。投身股市,也应该先问问自己,我想做什么?我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不要人家炒股我也炒,人家博命我亦博。定好自己的目标,再加入跑道。
我与曾师傅认识在一个特殊的场合,蛇口一个露天餐馆。他是一个卖唱人,不,严格说,是为卖唱伴奏的二胡师。他坐在阴暗斑驳的灯光里,不言不语,拉的曲子都是一些老歌,手法娴熟。于是引起我的注意,那天我情绪低落,不知为什么事烦心。招招手,点了一曲“江河水”,问他会拉吗?他仍一声不响,点点头,手一扬,悠长隽永的二胡声立即盖住了餐馆的喧哗。他拉得很专注,看来对这个曲子十分熟悉,也很倾心,仿佛身心都沉浸其中。整个餐馆的人都停止了说话,仔细聆听着这二胡声。
在这茫茫夜色中,琴声是如此悠扬,在那平板、沉静、悠长的曲调中,苦难是如此饱满开阔地散漫着、散漫着,象泉水、象溪流,蜿蜒扩展着,浸润着心田,没有源头可寻找,也无尽头可企盼。忽尔琴声激昂,是激切的诉说;忽尔曲调平缓,不惊不乍,如逆来顺受的忍耐,一个声调掺扶、鼓励、抚慰着另一个声调,只是在圆滑的过渡中显露出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在对人生、命运战战兢兢的提示,透露出被永恒的忧郁所覆盖的生命的质地……我被这音乐所笼罩,所沉醉,抬起头,望着深邃的夜空,冷清的明月、无序的繁星,思绪万千。我仿佛看见我们这一代人——老三届,坎坷蹇促的人生轨迹:传统的忠诚教育、文革的迷茫、下乡的苦难、回城的艰难、成家的重担、下岗的无奈,年近五十,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是啊,有时候你要知道满足,学会安慰,你不必太在意一时的失落,与过去的磨难相比,今天的挫折又算什么呢!……我的思绪就这样在音乐声中浮腾。一阵掌声打断了我的冥想,原来乐曲已经拉完了。
趁着酒兴,我与他拉起了家常,一问他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姓曾,今年50岁(也是老三届),国营大企业搞了近三十年的工会工作,工厂发不出工资,下岗,赋闲在家。“我不是一个生意人,每天无事在公园里闲逛,看见一些人玩乐器,于是捡起学生时代的爱好——二胡,加入其中,后来他们去餐馆卖唱,拉我参加,我说我只管拉,别人去张罗,每月也能分到几百元……”曾师傅并不木讷,谈起来也有板有眼,“我并不觉得这件事丢脸,都是靠劳动吃饭。但我总是想,我才50岁,有精力、有干劲,却没有用我们的地方,我能干什么呢?现实社会总认为我们这种年龄的人什么都做不了,或者不让你做。我们都有过年轻时的理想,但这就是人生的终点吗?”我同情地拍着他的肩,年龄的相近和现场的气氛,使我们相谈甚欢。曾师傅的话也引起我的同感,我想到自己,是呀!我除了炒股还能干什么呢?我难道炒股一生吗?思想如此,嘴上却溜出另外一句话:“你为什么不炒股呢?”“我也想过,但没有把握。”“不在于你能干什么?在于你如何寻找生活中的机会。”我的话似乎对老曾有所启发,他点点头。这一晚就这样度过。
过了几天,我在证券部又碰见曾师傅,他坐在我办公室,换了一件西装,人年轻许多,他嗫嚅着嘴,涨红着脸,似乎想与我大谈一番,但我却没了那天晚上的兴致,知道他是来开户的,于是叫一个客户经理帮他办。
曾师傅后来在我证券部慢慢出了名。他好交朋友,不耻下问,到底是干过工会工作,有一个热闹的嘴巴,人见人熟。也有人问我怎么会认识他,我笑笑,自然不会说出那次蛇口的遭遇。
曾师傅的出名还在于对新股的研究和偏好。他只买新股和次新股,他说,我是一个新股民,行情屏上有上千只股票,我不知道买什么?但是我想,老股,别人熟悉,我不熟悉;新股,我不熟悉,别人也不熟悉,在这一点上我与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就象工厂里的学徒,做旧活肯定赶不上老师傅,但干新活就不一定了。
对新股他又总结出三个规律。第一,看第一天上市的换手率。换手率太低,说明参与人少,未被机构、庄家看中,不便买入;换手率太高,也不好,说明目标明显,参与人太多,可能不止一个庄家,将来会扯皮打架;换手率适中偏高,如70%左右,比较好,有发展前途,最适宜买进。第二,看地域性。那些西部的、边远地区的股票,上市公司胆子大,制度不健全,最易出黑马。第三,看盘子大小,这一点最重要。那些流通盘小的股票,灵活性大,可塑性强,最适合新股民、小股民参与。对买过的新股,曾师傅也时时注意,因为原先买过,对其属性了解,待其回落低迷时打一回马枪,短线收益也有把握。就这样曾师傅还真抓住了一些黑马,比较突出的是大唐电信,上市时赚了一把,以后又买回来,后来涨幅达到50%,收获不小。曾师傅还把他的经验编成一句话:认识新朋友(新股),不忘老朋友(次新股),关注小朋友(小盘股),结交有实力朋友(庄家迹象明显股)。没想到曾师傅文化不高,炒股资历不深,对股市的领悟倒十分快。
不久,又听说曾师傅把亲戚朋友的钱聚来不少,专门打新股,尽管钱不多,中签的也不多,但偶尔中一个,就看见曾师傅洋溢着笑容的脸,那兴奋的情绪,如果有一把二胡在手,他一定会拉上一曲“欢乐颂”。
我经常想,中国股市现在正聚集了一批老百姓,一批在其他领域被淘汰出来的老百姓,他们投身股市,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为了赚取差价,而是把股市作为一种生活的寄托和希望,把证券部作为接近社会、融入社会的桥梁。这就是在许许多多城市的证券部里,我们都可以看见这样的情景:一群群人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打着毛线、嗑着瓜子,边看行情边聊天,直到下午3点钟收市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们是在买股票,犹如改革开放初期买国库券,抗美援朝时买国债,甚至再早期的支前送小米,没有他们的贡献能有股市的发展和壮大吗?没有他们的参与,股市能完成筹资的功能、国企解困的任务、印花税的提高、以至国有股减持和社保基金的增加吗?他们中的一些人靠自己的智慧和思想的正确转换,或许逮住些赚钱机会,象曾师傅那样。但大多数还没有赚过钱,或者赚过又亏回去。千万不要伤这些人的心啊!那些政策的制定者,那些发股票的公司、那些机构投资者、那些中介机构,都要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保护市场、保护股民的利益吗,还是在无休止地、无穷尽地从股市中捞取自己的私利呢?报上讲:要教育股民,我看首当其冲的是教育那些当权者和利益主导者,那些垄断利益的共享者。任何市场都有信心问题,当上市公司失去信任、当机构投资者失去信任、当中介组织也失去信任、当政策失去信任,这个证券市场还能存在下去吗?最严重的问题是信心问题。
又过了不久,我在一个英国教育展上碰见曾师傅,他和他女儿手上拿着一大摞材料。“只是了解情况,还没有决定是否送女儿出国留学”,曾师傅爽朗地回答我询问的目光。他又拿出一张名片,上书“×××茶社总经理助理”,“帮朋友打理一下,利用茶社形式结交一些朋友,沟通信息,想办成一个股民俱乐部。”我说你干得不错。曾师傅感叹地说,股市使我获得自我表现的机会。我总记得你说的话,一个人在生活中要寻找自己的位置,寻找机会。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们都被教导只能用某种方式思考,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一味地在“如果事情不是那样,就是这样”的思维框框中机械地踏着自己的脚步,股市给我生活的新机会,也给我完全的内心自由……。曾师傅的话被他女儿急切的招唤打断,我只好匆匆与他告别。